要上公开课的前一天，岑乔紧张得睡不着觉。开公开课并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次因为有外校的老师来听课，她就很紧张，生怕自己的课讲不好给学校丢脸。
岑乔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水。许君羡今晚在家，她生怕自己吵醒了这位室友，于是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开了灯，把课文和教案看了一遍，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跟岑乔一样，许君羡也是个睡眠很浅的人。听到客厅有动静，他就起来了，看见柔和的灯光下，岑乔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书看。
岑乔也注意到许君羡出了房间，她慌忙道歉：“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许君羡穿着宽大的睡衣，发丝有些凌乱，双眸带着一丝慵懒的困倦，目光瞥到她手里的书，就问：“这么晚了还在备课吗？”
“明天要开公开课。有点失眠。”岑乔解释道。书里的字越看越不认识了，她干脆把书放在一边，不看了。
“准确来说，你的公开课应该是今天。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许君羡指着墙上的圆形石英钟对她说。
当医生的思维还真是严谨……
“你也不是新老师了，一个公开课这么紧张吗？”据他所知，岑乔的教龄也有两年了吧。
“像你这种学霸级别的人物，是不会理解我们这种学庸的。”岑乔叹着气说。
“学庸？”
“就是从小成绩一般，智商一般，能力一般的人啊。”岑乔说道。就是因为自己太普通了，当初她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北京的学校，家里人都不敢相信。她和姐姐虽是亲姐妹，但是一个像爸，一个像妈，两个人除了都有点倔强，性格的其他方面迥然不同。姐姐温柔如水，从小就思维敏捷成绩优异；而她迷迷糊糊，从小普普通通的。现在当了老师，更怕自己哪方面做得不够好，配不上那三尺讲台，也对不起台下那一双双稚嫩的眼睛。
许君羡把她手里的书拿过来，说道：“这样吧，你把明天要讲的课文对着我讲一遍吧。”
“啊？”岑乔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看看许君羡鼓励的目光，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大着胆子，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讲了起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一开始她还有些羞涩，声音放不开，慢慢地随着课文的深入越讲越投入，许君羡始终是笑着看着她的双眼，带着期许，也带着鼓励。她第一次和许君羡面对面地坐着对看了这么长的时间。
等到课文讲完，客厅里响起了许君羡的掌声。
“虽然在教学方面我是外行，但是我觉得你对课文的一些理解，是不是受了别的老师的影响？我感觉不太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哪些？”
许君羡就把刚才做了标记的地方拿给她看。
“为什么觉得这些地方讲的不像我讲的风格？”
“因为你说不出这么有水平的话。”许君羡不紧不慢道，但是他说的是实话。
岑乔刚讲完，觉得口渴，正喝着水，听到这话，差点没把水全喷许君羡脸上。
在课文的一些部分，她确实参照了一些前辈教师的讲解，也按照他们的思路去理解，没想到许君羡竟然能看出来，但是按照他的意思是……自己的真正水平不高？
这是什么人啊……是来鼓励我还是打击我。岑乔满脸黑线。
“怎么？不是要听我的意见吗？我直言不讳你还不高兴啊？”许君羡看着她凝眉怒视自己的样子，觉得她像极了冲他发脾气的波波，越发觉得她呆愣可爱。
“保持你的初心吧。不用学别人，做你自己就好。”许君羡把书还给她，意味深长地笑着。
岑乔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撼动，他的话像是投入心湖的一颗小石子，在心底荡漾着一圈圈的涟漪。
从小，爸妈就告诉她：“你要向你姐姐学习呀。”长大了，老师告诉她，要向优秀的同学学习呀。毕了业，成为了一名老师，别的老师告诉她，要向老教师学习呀。可是很少有人跟她说过：“做你自己就好了。”一个人很容易在追求目标的过程中迷失自己，她这几天向老师们讨教开课经验，观看讲课视频，思绪被东拉西扯，自己身上的棱角也在被慢慢打磨，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那个简单纯粹的岑乔，好像一只背着重壳的蜗牛，在负重前行。
岑乔抬眼，认真地望着他的脸，问道：“许君羡，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
我们是见过的，只是你忘了，可是我记得。许君羡在心里默默地说。
他并不打算告诉她，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想多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许君羡起身去了厨房，过了一会，端了一小杯牛奶放在她面前。
“谢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岑乔有些错愕。
“不用谢，但是不建议你睡前喝太多水，会加重肾脏负担，明天你可能还会肿着脸去上课。”
岑乔听到以后，忙把手里的水杯放下了，端起牛奶啜饮了一口。
第二天来到学校，岑乔才发现昨天的课本落在了客厅，忘记带了。再过一节课就要上公开课了，书上有她之前备课时标注的讲课重点。她想着许君羡今天好像在家补休，就打了电话，让他帮忙送过来。
她在校门口等他。看见他从车上下来时，想起了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校门口，阴差阳错的，后来竟然住进了他的房子。
许君羡把书本递给她还数落到：“课本都忘了带，就像我们医生进手术室没戴手套一样严重。有没有脑子？”
“哎我知道了。”岑乔接过课本，小声嘟囔。
许君羡打开车门，又回过头和她说：“我等你下课吧。”
岑乔只当他是开玩笑，现在离她下班还早着呢，但是内心仍藏着一点小小的期待，因此紧张感也不翼而飞，反而多了几分雀跃。
上课时，她一开始先给学生看了一个两分钟的《大鱼海棠》电影剪辑。听完《大鱼》优美的音乐，岑乔从这部电影导入，缓缓地引导学生进入《逍遥游》的课文情境。
一堂课结束后，教室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不止是后排的领导后老师，连于昂也带着同学们鼓起了掌。岑乔在这掌声中湿了眼眶。下午班会课的时候，她除了交待一些日常事项，还对同学们说了关于公开课的事情。
直到面对学生上完课，她才更真切地体会到，其实不管是公开课也好，还是平日的课程，上课的目的只在于台下那四十多双眼睛是否真正受益。她还和同学们一起探讨了今天在课上没有充分展开的一些话题，探讨了庄子笔下的自由与现代意义上的自由还有鲲鹏、朝菌和蟪蛄。一堂课下来，颇多收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