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雪上加霜
外面的雪花在风里飘，他站在那里，看着洁白的落雪，微微的叹了口气。
爸爸略带请求的声音一直在心里，他忽然觉得愧疚。
萧晗离去了以后，他怕自己无法面对曾经的一切，离开了爸爸，回到这里和妈妈一起住。
可自从他们离婚以后，他都是跟着爸爸在另外的城市住。妈妈在那时选择了带着蓝宸羽，所以他并不留恋妈妈。
他只是……
只是放不下苏颜。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话。
现在，苏颜面对的一切可能非常棘手，事情会向着最坏的地方发展。
而如果此时蓝宸羽也不站出来，苏颜就会陷入孤立的境地。
自己不帮她，就没有人帮她了。
即便再坚强的人，面对着这一切，也有承受不了的可能。
失去了一个萧晗已经够痛苦，现在要是再次将苏颜逼上了那条绝路……
真该天打雷劈——他有些后悔的自责，自责自己不该那样做。
原本只是想要惩罚安雨晨，不顾后果的做了那一切，却忽略了受伤害最深的，也许会变成苏颜。
“老爸，对不起。”
蓝宸羽一个人在房间里发愣。
手机里是舒笑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苏颜和安雨晨睡在一起，睡梦中还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他握紧了手机，脸色惨白。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的。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张照片，可苏颜的那张脸，让他不得不张开眼睛。
她紧闭着眼睛，像小时候那样笑得不染尘埃。长长的睫毛，脸颊在灯的映照里，温婉而安静。头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棕色，和安雨晨的有点像，两个人都像熟睡的婴儿般——那副画面那样美好。
而在他看来，那却是一把刺刀，狠狠的插进了自己的心里去。
关上手机，躺在床上，回忆在脑海里翻涌而来。
“扔她！”
“嘿嘿……你是捡来的。”
“就是！”
“野种！”
“打她！”
所有的那些声音，都是稚嫩的。他们围成一个圈，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围在中间，朝她扔石子。
她在人群里，静默的抱膝坐着，忍受着一切的嘲笑，谩骂和推搡，以及，那些孩子无意间扔过来的小石子。
可能因为被推搡着跌倒的缘故，她额头上和膝盖上都渗出了血。夏天的风都很热，可她却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冷漠和空洞。她麻木的任由他们欺辱，只是眼神里依稀带着忿恨。
固执而倔强的高昂着头，仰望着天空的某一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忽然觉得她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痛苦，于是他想也不想，跑过去推开了那些孩子：“你们干什么？！”
怒气冲冲的扫视着那群欺负她的孩子，幼小的他转身扶起她，看见她手上都是淤青。
转过头去，愤怒的推了那个领头的孩子一把，蓝宸羽的语气，坚定而温暖：“不准欺负她！她不是野种，也不是捡来的，她是我妹妹。”
那些孩子在蓝宸羽气势汹汹的架势里一哄而散，他拍去她身上的尘土，微微的笑着，眯起眼睛：“你还好么？伤口疼不疼？”
她推开他去抚摸她伤口的手，一言不发的漠然离去。
他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很久，才发现原来他们住在一栋楼。
就在那时吧，自己决定，要一直保护苏颜的，要一辈子都不让别人欺负她。
所以，年幼的自己吵着让母亲为自己调了班。
而且，等到熟悉了以后，他总是喜欢闯祸以后，让苏颜和自己一起承担，因为那样，他就能和苏颜多说几句话了。
可是，曾经想过要一辈子守护的人，而今和别人在一起了。而且，已经是这样的关系。
闭着眼睛，一滴眼泪忽然从眼角滚落下来，滴在了枕头上。他翻了个身，将头蒙进了被子里去。
哽咽的声音就在那时从蓝宸羽的咽喉里发出来，带着满心的疼痛，散播进了风里去——苏颜。
新年新气象，可就在这新的一年里，老天却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开学前一天，我所有的同学都收到了一张和我有关的照片。
而在开学的第一天，那张照片突然就贴满了学校的每一处，楼道的每一处，走廊的每一处。
我突然成了很多人关注的焦点，走在街上似乎每个人都认识我，异样的目光。
小时候的感觉再次回来了，我突然觉得害怕。
我发了疯一样的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撕去那些照片，忍受着每一个经过的人鄙夷和嘲笑的话语，轻蔑的指责。
“看看，这不是苏颜么？”
“平时看着挺正经，挺听话的，怎么是这样的人呀？”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不可貌相嘛。”
“再说，她要没有那种本事，蓝宸羽和蓝宸轩能围着她转？”
我颤抖着双手，撕着照片，听见身后站着的人讽刺的话语，正大光明的鄙视的看着我。
我转过身去，看着平日巴结我想要接近蓝宸羽和蓝宸轩的人，而今站在这里嘲笑着我。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对着我指指点点。我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那些骂声和笑声，可小时候那些人的声音又在耳边：“打她，打她！”
“野种，她是野种！”
“她是捡来的，哈哈……”
我不知所措的望着周围的人，所有人的脸都在转，都在笑，声音都在响。
我在刺眼的阳光里抬着头，不知道我置身何方。
而蓝宸羽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我，我突然就希望他像小时候一样跑过来帮帮我。
“蓝宸羽。”
我喊了他一声，伸出去打招呼的手停在那里，看见他漠然的转过了头去，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围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嘲笑声。
我站在那里，被绝望湮没，环顾四周——竟是我上过的小学。那群孩子在嘲笑我，拿着石头扔我，推搡我。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就是她！”
恍惚间，又有人在喊。
“是她！她在这儿，大家快来……”
又一个人的声音，女生特有的，尖细而嘹亮。
“打她！”
我睁开眼睛看去，一大群女生蜂拥而至，将我围在中间。那个声音尖细的女生指着我，怒目而视：“都是你，破坏了我们安雨晨的形象！”
我终于知道，她们都是安雨晨的拥护者。我转过头，看见蓝宸羽渐渐的消失在视线里“打死她！”
有人在人群里喊，有人在笑着看这出闹剧。
“贱人！”
有人在推搡我，我站立不稳，向前晃了一下。
就在那个瞬间，又有人推了我一把。然后所有的人都在推我，我被谁用力一推，向前跌倒。
我睁大了眼睛，从那些人留出的缝隙里看见，蓝宸羽就在那时回过了头来。
可他并没有跑过来帮我，而是怔了怔，再次转身离去。
我忽而绝望的跌倒在了人群里，再也听不见周围的骂声，感觉不到疼痛。
眼睛里湿湿的，泪水遮盖了视线，让我看不清蓝宸羽最后离去时的表情。
到最后，寒冷的风里，我只剩下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开学的第一天，蓝宸轩忙碌的进进出出，帮老师张罗一切的事情。
“蓝宸轩，你快去看看吧，苏颜这会儿正被一群人欺负呢。”
正在他抱着一大堆收上来的寒假作业要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苏颜的同桌却突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他一紧张，手里的东西差点落在地上：“我哥呢？！”
“别提你哥了！他根本就没有管苏颜，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负呢。”气愤的皱着眉，流虹眼睛里的愤恨之色溢于言表，“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讨厌死他了！”
听见这话，蓝宸轩也顾不得多想，将作业转手交给身边的人，一把拉起流虹：“快带我去。”
我在人群里徘徊，找不到最初的那份感情。你纯真的笑脸，细碎的短发，纯净的眼眸，干净的如天使，说小羽，你真好。
蓝宸羽走在路上，泪眼朦胧的在手机上打下这样的一句话，要发给苏颜。
一转身，却看见刚才还站在那里的她，被人群包围着，跌倒在地上。
可是，她都跌倒了，那些人却还在不依不饶的推搡着她。他心里一疼，看见苏颜绝望的望着他，满脸希冀的光。
他忽然觉得心疼，想要跑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推开那些人欺负她的人，帮她赶走眼睛里的恐惧。
可就在他要迈动脚步的时候，却看见了不远处跑向苏颜的蓝宸轩。他的脚步，就那样停滞在了，再也移不动。
闭上眼，苏颜的笑脸还在眼前，却是对着蓝宸轩微笑。于是，他便静默的转过身去，渐渐走远。
他不知道，就在那一刻，苏颜在固执的等待他迈动脚步。只要他前行一步，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内敛的性格，注定了他辜负了苏颜的期待。
一切，就这样要结束了。
青葱岁月里的那些感情，太经不起岁月的磨砺。
尽管曾经挣扎着，试图冲破一切的屏障，可它最后，却迷失在了互相的猜忌里。
“喂，你们干什么？！”
风很冷。
真的很冷，冷的我心里都疼。
我听不见一切的声音，我看不见在黑暗的尽头，等待我的是什么。
光明？
从什么开始，我有过光明呢？
小时候被人嘲笑，与姐姐分离，饱一顿饿一顿。撑到今天，靠着蓝宸羽给予我的那一点微薄的感情，努力的活下去。
可而今，我连这点感情，都失去了。
就在今天，这寒冷的风里，我变得一无所有。
我茫然无措，不知道我该干什么。疼痛和悲伤都不算什么，那些人的笑骂也不算什么，可蓝宸羽的那个淡漠的眼神，和转身离去的背影，却深深的刺痛了我，让我痛不欲生。
就在那一刻，风里却传来了蓝宸轩的声音。
我感觉我眼睛很干涩，没有眼泪——什么都没有了。我连转过头去看蓝宸轩的力气都没有，我只是抱膝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神空洞的望着蓝宸羽离去的方向。
他推开那些人，跑过来扶起我，愤愤的瞪了那些人一眼。
那些人似乎有所顾忌，都沉默了下去。
流虹也在一边搀扶起我，我将我冰冷的手从她温暖的手掌里抽出来，望着她：“太冷了，会难受的。”
她望着我，瞬间红了眼眶。
蓝宸轩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肩膀，带着我一步步走向校外，远离了蓝宸羽离去的脚步。
我突然觉得舍不得，我以为蓝宸羽在回头看我，所以我也回过头去看。
可目光所触及的，只有寒冷的风，冰冷的墙而已。
我从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笑，转过头来，再无留恋的默然离去。
蓝宸羽，原来，我们之间，早已经如此遥远了啊。
那个在人群里扶起了我，替我说话，对着我灿烂微笑的孩子，随着岁月消逝而去了么？
岁月怎么这么残忍呢？为什么要带走我挚爱的那个孩子呢？
我想，我跟你，就这一点微薄的缘分吧。
从此，我走了以后，不会再回头看你。祝你幸福，带着那个曾经我爱过的孩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此刻，我真讨厌这句话。
我宁愿，一辈子没有遇见你。
走出了很远以后，再回头，已然太难。
可是，蓝宸羽还是回过了头来，担忧的望着苏颜。
她希望她还在人群中间等待他，他还会像曾经做的那样，跑过去拯救她。
可一转头，却看见蓝宸轩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了学校。他心里一冷，遥望苏颜的背影，失落的笑笑，转身再不犹豫，跑开了去。
而就在那一刻，如果他可以回头，他一定能看见，苏颜转过了头来看他。
戚戚的等待，最终却换来了一阵寒风。
也许，这就是青春，破碎了，便再也织补不起来。
“爸，我这些天就收拾行礼，准备回去了。”
“你帮我准备学校的事情，还有，我要带一个人回去。”
挂断了电话，蓝宸轩不顾老爸蓝政夕的疑惑，果断的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回去！
回到爸爸的身边，带着苏颜一起逃离这个城市。
是他带给了她伤害，他必须为此负责。
此时他揽着怀里的苏颜，眼神愤怒。风从他们的身边吹过，苏颜在风里瑟瑟的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的缘故。
流虹已经在方才的岔路口顺道回家去了，走之前，她有些担忧的回过了头来，眼睛还是红红的，说苏颜，你别难过了。
苏颜点了点头，咧开嘴给了她一个异常心酸的笑。她忽然捂着嘴哭了，然后跑着走远了。
蓝宸轩低下头去，看见苏颜的眼睛里空空的一片，那里覆盖一片薄冰，叫人觉得害怕。
“苏颜，你还好么？”
凑在她的耳朵边说话，蓝宸轩的声音清晰而柔和。她仰起脸来，抿着嘴，眼睛在风里张大：“不用担心。”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