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早啊。”下了早自习，我赶紧和张磊搭讪。
昨天下午说不理我，张磊真的坚持到晚自习下课一句话都没和我说。
也不知道张磊幼年时有过什么可怕的经历，怎么练就的骨灰级铁石心肠。
“嗯。”张磊很认真地啃着烧饼，又是一如往常的冷淡敷衍。
“张磊，你早晨又吃烧饼夹卤蛋啊？巧了，我和你同款哎。”
我就知道张磊每天早晨都吃烧饼夹卤蛋，万年不变，雷打不动，毫无创新。由此可以推断出张磊是多么死心眼的一个人。
所以这四舍五入，勉勉强强也算是情侣早餐吧，一个窗口的烧饼夹卤蛋呢哦。
“烦。”张磊说着丢过来一个白眼，留给我自行体会。
怎么就这样了呢？
“张磊，你别不理我，我这次真有事儿和你说。”我眼巴巴地望着他，离我那么近那么近的张磊啊，从来不会认真看看我。
但是为什么，总觉得他那么眼熟呢？
像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酷拽酷拽的男孩子，这么让人想要拎起来暴打一顿的男孩子。
“嗯。”
“数学老师上课讲的这道题，张磊你听明白没有？”
张磊，你要是说你没听明白我真的会杀死你的。
“嗯。”
毫无自觉性，一般问这种问题就是等你给我讲啊，怎么什么事儿都看不出来？
还是装作不知道？
我继续硬着头皮，“那张磊你记笔记了没有？”
“明知故问。”
张磊今天真的很来劲啊，这么拽有意思吗？
“张磊你拿给我看看，行不？”
张磊瞥了我一眼，不由分说地从书箱里抽出刚刚塞进去的数学笔记本，扔在我桌上。
这么不情愿，那就不要给我啊，反正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心甘情愿给我的。
“张磊你这么记这个笔记，我哪里看得懂？”
潦草的几笔，匆匆带过，比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字还少，全都是跳步，到底是成心的啊，还是成心的啊，还是成心的啊？
“笔记就是记重点啊。”张磊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早就酝酿好感情等着嘲笑我呢吧，我就知道。
“奥。那是你们聪明人的学习方法，我学不来。”
张磊你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个结果呗，向我证明你的智商。
“我不聪明啊。”
张磊又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张磊你不是说了吗，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更深层次来说还带着虚伪，就是通过谦虚来让他人强调自己的优点。”
所以，现在是想让我夸夸他的意思吗？
狮子座的男生都这么蹩脚的吗？想听夸奖也不直说，这么酷拽小心交不到朋友的。
“嗯。”
“那张磊你今天，这算什么？”我歪着头一本正经地盯着张磊。
明知故犯吗？
“陈述事实。”张磊说的一板一眼，不紧不慢。
骗鬼呢？
都占据年级排名第一的人了，不，准确的说是20万人里的第一，还说自己不聪明。
照这个逻辑，我是不是不配做人？
我怀疑地盯着张磊，一言不发。
“我上高一的时候，我们物理老师让我们自己推导公式，这些东西他都是不讲的。班里好多同学暑假上过辅导班，公式已经是给出的。我为了推这个公式自己推导了整整一周，其实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公式很简单，只需要带一个数进去公式就出来了，一分钟都用不到。”
我发现了，张磊是那种在聊天过程中也一点儿不马虎的人，还会很细致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尽管很多时候说话很臭屁。
“奥，那确实有点儿冤。”我点点头，心理上找到一丁点的平衡感。
“那不是冤，那就是笨啊。”
张磊是认认真真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笨了吗？也对哦，聪明的人都觉得自己笨，笨的人都觉得自己很聪明。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妙不可言啊。
“笨？”
“对呀，走的每一个弯路，都是因为自己不够清醒，不明确，或者是没有想到点子上。”
“奥。其实我觉得张磊你很固执。”
单单是用整整一周的时间推导一个物理公式，就足以说明张磊这个人非常固执。
“嗯？”张磊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看我一眼。
“还有点儿异于常人的独立。在你的同学们已经知道公式的情况下，张磊你只需要张口问一句，而且以你的人气，争着抢着给你送公式的人数都数不清，而你没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我这种绞尽脑汁想抄抄别人作业的人没人搭理，别人上赶着给张磊递公式的人张磊不稀罕要。
这个世界的资源配置，真的很不科学。
“那时我确实没什么人气，刚刚开学嘛，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啊。而且是清华北大班，同班同学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大家都低头学习，同学之间基本都不说话的。”
这是我没有接触过的环境，所以我没有资格对张磊妄自菲薄。
我们遇到一个人，也只是遇到现在的他。之前他的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或多或少或浅或深的细密伤口，被他云淡风轻地提起，偶然间发现，或者，更多的被他隐藏起来，无从寻觅。
即使是这样，我相信只要张磊开口问一句，没有哪个女孩子可以拒绝的了吧。
我知道，张磊基本不主动和别人说话，他是那么孤傲的狮子座男孩子。
我们主动和张磊说话，好像张磊也没有很爱理啊。
张磊对别人，一向没有亲近感。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我其实一直觉得，张磊你和人交往的时候总是客气中带着疏离和冷漠。”
至少张磊对我是这样。
“你知道的真不少。”张磊这句话不知道是讽刺居多还是打趣居多。
“巧了，和学习无关的事儿，我都积极的很啊。”
其实我想说，和你有关的事儿，我都过分积极。
“学习你也挺上心的。”
张磊这会儿又多云转晴了，真是只喜怒无常忽冷忽热的大狮子。
“就是不见起色，就比如你的数学笔记，我实在是看不懂。”有一瞬间我都怀疑是张磊为了逼我以后不借他的数学笔记本而故意写的这么……言简意赅。
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
“哪里不懂？”张磊伸手拿笔记本。
这手……骨节分明。
“哪里都不懂啊。”我用力地摇摇头。
数学嘛，我把它视为别人发明出来的用于摧毁我前途的益智类游戏。
我，无人能出其右的数学黑洞嘛。
张磊侧身拿过数学笔记本看了两眼，“具体到哪一步，你说出来，我教你。”
时间好像停止在这一刻，张磊，你侧身离我这么近的距离，认真的吗？
无意的，好吧我知道。
“你教我？”我认真盯着张磊，是不是我又在做梦了呢？怎么这么梦幻不科学：“你真的愿意教我？”
张磊一脸冷漠地看着我矫情。
很庆幸，他没有不由分说就把头扭过去。
“我很笨的。”
在数学的世界里，我有很认真的陷入过绝望。
就像在沼泽里越陷越深，越挣扎越无望的让整个心灵塞满忧伤。
“嗯。”张磊没有急着拒绝，轻轻动了动喉结。
这是答应了啊。
原来书里写的喜出望外都是真的。
“那张磊你可不可以把整道题都给我讲一遍？”我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有这么差吗？”张磊歪着脑袋上下打量我。
原本第一问是会做的，但如果是你给我讲的话，现在我恐怕退化到连审题的能力都没有了。
“有。”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看我真诚的眼神，才没有撒谎。
“我是说你已经掌握的，我没必要重复。”
我知道啊，我已经掌握的东西，别人说的时候我从来不去听第二遍，但是你不一样啊，我喜欢听你说废话啊，这些怎么能让你知道？
“我都没掌握。”我耸耸肩，我笨又不关我的事儿。
“嗯。”张磊垂下睫毛，眼睛落到笔记上。
我忐忐忑忑地看着张磊的一举一动，他要是现在放弃我，我马上坦白从宽，第一问其实不用讲，“张磊你是不是后悔了？”
张磊摇摇头，没有表情。
那你怎么不说话呢？我很害怕啊你不说话。
“我在想怎么样可以给你讲懂。”张磊挠挠头，看了看我，“第一次给别人讲题，有点儿无从下手。”
“我等你，你慢慢想，不着急。”张磊，你最好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天荒地老，我就这么乖乖的一直等你，真好。
“嗯。”
张磊，你慢慢想，一点一点想哦。
“把头扭过去。”
“为啥？那边怎么了？”我一头雾水，那边有人在派发智商芯片吗？
你在这里，为什么让我把头扭过去？
“我不喜欢你一直盯着我看。”又是红红的脸，红红的耳根。
张磊，燕州二中的篮球队队长兼校草，你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么容易害羞像话吗？
“张磊你知道啊。”
张磊一个白眼翻过来，瞪得我赶紧低下头。
“那我喜欢看别人思考的样子嘛，我小时候总看我的一休哥思考问题，已经养成习惯了，改不掉了。”
更何况我喜欢你，比喜欢一休哥还要喜欢一点。
“我不是你的一休哥，不要看我。”
可你是我的同桌，我的张磊啊，“我看哪里张磊你还要管啊？限制别人自由可不好，再说了，我在学习你怎么思考问题嘛。”
张磊寂静无声的，好吧，我认怂。
“多少分钟之后我可以把头扭过来啊？张磊。”我上辈子一定是对张磊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所以这辈子他可以这么放肆的欺负我，大张旗鼓地要求我签下那些不平等条约。
长这么帅不就是让人看的嘛？怎么可以随便剥夺别人欣赏美好事物的权力？
秦始皇都没有这么霸道的吧。
“明天之前都不可以。”
“那我怎么听你给我讲题呢？盲听吗？”
“好啦，现在扭过来吧，我想好怎么给你讲了。”张磊把笔记本推到我桌子上，看着我的眼睛，“首先，你要把题干读懂。”
天哪，你盯着我，我哪还读得下去题干？
“题干什么意思呢？”猝不及防的一句反问。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迷茫地摇摇头，天啊，张磊的眼睫毛，这么长的吗？
“不懂就读题啊？看我干嘛？”
张磊离我这么近的距离，看着我，让我怎么读题？
“你长的好看，不看你看谁？”
“还学不学？”张磊紧锁眉头，又是红红的脸，红红的耳根。
“学，学呢。我现在就读题干，你别皱眉，我害怕。”
鬼知道张磊的气场怎么这么强大？吓得我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
我缓缓看着这些文字组合起来的数学题，大脑一片空白。
这下好了，紧张到连公式都想不起了，果然没被张磊吓死，也被他吓傻了。
“你说你长得看着挺乖巧可爱的一个女孩子，怎么那么皮呢？连公式都写不出来？”
张磊你觉得我长的挺乖巧可爱的呀，你竟然觉得我长的挺乖巧可爱的，哈哈。
张磊，这种话怎么憋到现在才交代。
“脑袋里想什么呢？说话。”
又是一声霹雳。
“张磊你还觉得我怎么样？”
“分裂。”张磊好死不死丢给我这句话。
分裂？我是原子弹吗？要么是核武器？
我已经装的那么乖了，张磊还觉得我如此危险。
“看着挺高冷的，屁话那么多，没用的噼里啪啦说个没完没了，有用的时候就沉默。”
张磊看着我还有点儿高冷呢？我一般处于特别饥饿的状态下就开始高冷了，因为不想讲话嘛，需要消耗能量。
“张磊你还觉得我怎么样呢？”
“还学不学了？”张磊把笔往桌子上一扔，表情十分凝重。
“张磊你说完对我的看法嘛，说完我就心无旁骛好好学习，不然我好奇嘛，也学不下去。”我拿手揪揪张磊的校服外套，我真的想知道答案。
“你可爱，活泼，笑起来很甜。现在可以学习了吗？”
真的假的？张磊你是认真的吗？
我不会问你真的假的，肯定是骗我的，我知道。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我肯定是在做梦吧，绝对是在做梦了。
唐唐我求求你，今天就算迟到也好，被拉出去罚站也好，你可千万别醒啊，一直做这个梦，虚假的幸福也是幸福。
“现在，搬凳子。”张磊很无语地长呼一口气。
这么快就急转直下了吗？
果然是梦境。
“搬凳子干啥？”
“和林克换位置。”张磊头也不抬，“反正你也不学，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张磊你怎么能说自己是茅坑呢？你这么优秀。
“三秒之内消失在我眼前。”
张磊这次，是认真的吗？
“我错啦，我错啦。张磊，我真的学呢。昨晚我写完各科作业，整理完试卷以后真的背了一个单元的单词，一直背到凌晨一点二十呢，张磊你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救救我，好不好嘛。”
又是一记凛冽的白眼。
“张磊，我第一次听见你说我笑起来很甜。”我哆哆嗦嗦结结巴巴总算把这句话说完了。
“没有别人说过吗？你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小树杈，只有右嘴角有一个小树杈，不对称，又很有意思。”
不记得别人说没说过了，不过张磊什么时候发现我嘴角有金缕纹的啊？他从来不看我。
“其实吧，背公式没用。你知道公式，也不一定知道这道题怎么写。但是吧，不会公式你肯定不会写。”
这句话说的，很张磊啊。
果然是一贯的中肯又耐听，冷漠又无情。
破天荒的，张磊扔给我一本笔记，从初中到高中所有的数学公式，定理和推导过程。
我看着张磊，傻掉了。
感觉张磊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然后对我超级温柔啊。
“我就是看你把爪搭在桌子上，生无可恋有点儿可怜。”张磊摸摸鼻子，居高临下的语气，“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狗狗。”
“奥，张磊你这是在夸我呢吗？”
“嗯，夸你可爱。”
就怕你突然的温柔，哪怕是无意中的爱心泛滥，我都感觉自己无法承受这甜蜜的暴击。
有些话，面对面的两个人，原来也是不能说的。
就像此时此刻，我对你的喜欢，像被人抓着七寸。
我的七寸，就是对你的喜欢。
仅仅是你心血来潮的，无论是可怜也好，还是怜惜也好，对我来说，都是我无法相信，无法消受的宠溺。
我没有理由拒绝和你有关的所有，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人家不都是说嘛，一物降一物，我被你降伏得死死的。
马上就要元旦了，啵闷闷周五放学要和田佳洋去逛步行街，美其名曰买衣服。
我和啵呐呐万年不变，周五晚七点相约火锅店。
小人得志的我今天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放假又得一数学宝典，重点是张磊给我的。
抬头迎上笑得风情万种的啵呐呐，真是让人有请客的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