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内一览无余。
一条落满灰尘的香案，几根掉了漆皮的红柱，几条挂满蛛网的布条，以及一座铺满干草的石台。
石台上侧卧着一座石像，从模样衣着来看，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道士。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衣，腰间挂着一个破旧的青皮葫芦。此时正支着臂膀躺在石台上酣睡，嘴角似挑非挑，看上去极为传神。
楚墨白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走了进来。
从脱颖而出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无法独善其身了，索性便顺势而为，看看这道观到底有何神异之处，又为什么偏偏让自己特立独行。
而就在他踏入道观的那一刹那，他眼前的视界突变。
道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让他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熟悉，是因为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陌生，是他记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
这是一片布满黑色火纹的天地，半空中站着无数双眸血红的黑袍人，他们手中提着剑，剑上滴着血。
地上残肢断剑铺满一地，在尸路中心，有一道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容，手里拿着一把白光闪闪的剑，正指着天空呼喊着什么，看样子像是在怒骂。
楚墨白眼皮跳了跳，没敢擅动。
他不知道这一幕想表达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幕跟自己无关。
就在这时，眼前的画面动了，不管是半空中的黑袍人，还是地面上那扬剑而立的身影，突然齐刷刷的将目光看了过来，即便楚墨白知道这是幻觉，也被看的一个激灵。
而后，这些人开始向他扑来，黑袍人满眼杀气。那手持光剑的身影则一边向这里掠来，一边大声呼和着什么。
他听不清，只能听到一声声如闷雷般的炸响，好像自己身边存在着一层看不见的布，将那些话过滤，只剩下刺耳的轰鸣，听的他眉头紧皱。
看着眼前飞扑而来的身影，他没有动弹，他意识很清醒，知道这是幻觉，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但诡异的是他的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向后转，同时一股急躁不安从心头升起，充满他的脑海，催使着他赶紧跑，但他本人却并没有这样的惶恐。
这让他很诧异。
而就在他的诧异中，一股寒意突然从他头顶灌来，冻结了他的心神。
不自觉的，他抬起了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颗黑红色，将整个天空都遮蔽的云眼。那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暗红色的岩浆裂痕，此时正云涡在自己头顶，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瞳孔一缩，一股无言的恐惧将他全部心神取缔。下意识的提起灵力想要与之对持，却在灵力运转的刹那眼前一黑，瞬间醒转。
而后，他看着眼前破烂依旧的道观，陷入了迷茫……
刚刚那一幕是什么意思？
还有，为什么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一次，他记得很清楚，但忘了自己第一次的经历。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他面前那横卧在石台上的老道士石像此时已经睁开了石化的双眼，正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
道观外。
众人僵立在原地，或站或坐，彼此交谈。
“你们说，这里真的是上古仙门，不朽天宫的传承之地吗？”有人看着道观幽幽低语。
一旁众人静默，有人皱眉沉思，有人神情复杂，看着道观不言不语。
男子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无趣，撇了撇嘴正欲偃旗息鼓，但身后却突然想起了一道低语。
“想来应该是的。”
男子一愣，回头看去，却见一名红裳公子正摇着一把梅花血扇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看着对方那温煦和善的面容，他眼前一亮，心下忍不住赞了一声佳公子。
“敢问公子何出此言？”顿了顿，他抬手道。
“简单。”
公子一笑，手中血扇一收，背着手，在他滞然的注视下挺身走向道观。
瞬间，他瞳孔一缩，众人眼皮一跳。
又一个！
看着眼前人从容有度的从自己面前走过，即便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没用，但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一旁，闻音而视的众人错愕的看着他走向道观，眼中带着浓浓的骇然，最后化为挥之不去的沮丧。
显然，这又是一个有缘人。
红裳公子在众人艳羡的注视下临近了道观，路过楚魈时，他停下了脚步，对着楚魈一笑，额首示意。
满脸苦涩的楚魈一愣，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公子，他突然觉得有些气短，尴尬的点点头，错开了目光。
公子也不以为意，笑着收回目光，走向道观。
他走的不快，一步接着一步，很稳。手里那把合起的梅花血扇随着他的步伐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手心，隐隐与脚下的步调相呼应。
片刻后，他走到了道门处，瞥了一眼地上碎成两半的门匾，一声轻笑，推门而入。
而他的不请自来，惊醒了道观内沉思的楚墨白，回头凝望，微微一愣。
丹眉柳目，面白如玉，朱唇微挑，两缕散发从两颊垂落，配其一身红裳，虽然眼角含笑，但更多的是一种阴柔妖异，让人心底生不起亲近之意。
这是楚墨白对他第一眼的感觉。
不由得，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不过他全身笼罩在黑袍里，只漏出一双眼睛，也没什么好打量的，对视了片刻，公子一笑，拱手一礼。
“公子，久仰了。”
楚墨白一愣，眼神闪了闪，没有第一时间言语。
他不知道这是一句客套话，还是另有所指，但他对这人的感觉越来越不好，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很不舒服。
这时，对方开口了。
“能否请公子暂且退避一二，烛某有些私事，想要先找故人聊聊。”
楚墨白一愣，看着他，一时无法理解他话里的含义，但没有多想，在心底直觉的催使下，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道观。
红裳公子侧身让开，笑吟吟的目送他离开。
石台上，石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暗闪。
片刻后，当楚墨白离开此地。红裳公子深吸一口气，随后笑眯眯的打量起了他面前的石像。
他面前，石像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石化的眼珠内隐隐有流光闪过，似是在沉思，似是在惊疑，两人相对无言。
“看来，真人是认不出我来了。也难怪，真人眼下油尽灯枯，不如以往之处太多，认不出来也算正常。”
看着石像那惊疑不定的面容，公子微微一笑。随后，在石像凛然的注视下，双眸一眯，手中血扇一开，扇起一层血涟将这破败道观覆盖遮蔽后，纵身一跃，直冲石像面门。
而在临近的刹那，他的身体突然撕裂碎散，化作一个人脸蛇身，单瞳无面，瞳孔漆黑的狰狞妖物，那竖立在脸上中间的巨大独瞳，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冷光。
“小子烛九幽，见过真人！”
“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