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乩,当年我们可说好的,我们愿赌服输,你们袖手旁观,你怎么想出尔反尔,还要不要脸!”
老头面前,烛天一脸震怒,眼底还有浓浓的惊惧。
若是换做十年前,即便眼前人手里持着万妖箓,它们也不怕,那时候的它们,虽然受制于万妖箓,但肉身尚存,并不是没有反抗之力,就算自己活不了,也能让被人不好过。
可现在不同了,它们连跟别人鱼死网破的能力都没有。
人族为阴,以智为强,但力量偏弱,故而修天地之气以自强修身。
妖族为阳,以力为尊,但智力低下,故而以天地精华以开智问道。
所以,人没了实力,可以智取,妖没了肉身,就什么都没了。
当年天门突然从天而落,带着可以一步登天,成仙问道的诱人传说搅乱了蛮荒世界中人、妖两族的安宁。一开始妖族势大,人族不敌,天乩九人便用计将它们九人坑了一把,连带着整个妖族都被带进了沟里。
直到十年前人族内斗,它们九人趁势崛起,本来就要马到功成,却被脚下躺着的这个人类青年半道截住,白泽见势不妙,带人投了降。
它们九人则因为帮着墨邪做了不少恶事,被楚墨白与白泽合力压制,后来又为了一个逃出升天的机会,帮这小子跟当时包括无争在内的八大仙门长老先祖之流打了个半死,最后还被脚下这混蛋坑了一把,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冥魈感慨人心叵测,服了软,跟楚墨白达成了协议,然后赶了个好机会提前走了。剩下它们八个不甘心当年被楚墨白玩弄,记恨他最后的出尔反尔,就在万妖箓内苦熬。
本以为今天出世是楚墨白遇到了麻烦,把自己放了出来,可谁曾想根本不是这样。
看着眼前这个一手把它们带沟里的‘老朋友’,它们心里恨得牙痒痒,但现在只剩下一缕残魂,实力大打折扣,如果动手,天乩灭他们轻而易举。
它们眼底的怨怒与忌惮,天乩看在眼里,心底也有一丝感慨。
说实话,当年人、妖两族没有决裂时,他,以及被烛九幽等人杀死的那八人,跟眼前这八个家伙,以及逃回这里的冥魈还是朋友,彼此之间也经常交流,关系不远不近,还组成了一个类似于现在八大仙门的势力,就在两仪山上,共同辖制这茫茫蛮荒域。
毕竟人、妖两族人多事也多,不可能一片和睦。因为不管是人猎妖取丹,还是妖杀人食心,都不可避免。
可惜……
天乩扫了一眼楚墨白身边那泛着幽光的铜门,他摇了摇头,脸上的戏虐与笑容带上了一抹悲愤与冷意。
“想来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那几个儿子如今出息了呀,不仅十年前用你们算计了整个九州一把,还顺道杀了那几个老家伙。所以,那个协议作废咯。”
烛天,龍帝等人一骇。
“你什么意思?!”
天乩闻言笑而不语,手一番,挥出一道黑白流光。
流光破空而落,当表面光芒散去,就见这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玉镜,前黑后白,此时正悬浮在龍帝等人头顶,用那黑色的一面对着几妖,表面墨纹滚滚,如水似涟。
“等等,你,别,这不关我们的事啊!”
“这话你们留着下去跟他们解释去吧。”
看着头顶的两仪镜,龍帝等人瞳孔一缩,正欲逃离,却已经为时已晚,当那漆黑的净面化作一团流涡,对着几人由外向内流转而动,龍帝八人的身影便是一扯,龙腾虎啸,风云聚动,天地一阵巨颤,却依然无济于事,像是陷入泥潭一样,只能眼睁睁的流入那墨镜之中。
半空,天乩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一脸淡然,但眼底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数息后,此间重归平静。那无声旋转的墨镜一抖,突然翻身而立,将那白色的一面对准了地坑中的楚墨白,表面雾光自内向外流转间,一滴白液从其内慢慢坠出,嘀嗒一声,滴在了楚墨白的眉心,而后如雾一般散开,顺着他的七窍钻入了他的体内。
瞬间,楚墨白那僵硬的面孔就是一抖,渐渐地,空洞无神的眼眸开始泛起了一层白辉,渐渐弥漫至全身,将楚墨白整个人笼罩。
“呼……看来还不错,没枉费让它们多活了这么些天。”
半空,天乩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干瘪的心口,目光一转,看向坠在楚墨白一旁那已经焦黑一片的龙吟兔,双眼一亮。
“哟呼,熟了熟了熟了,嗯……好香啊,不愧是有龙血的妖物,不错不错。”
一声唿哨,他站在了龙吟兔面前,大呼小叫,扒皮剔骨,不亦乐乎。
——嘶!
就在这时,地坑中突然响起一声长嘶,顺眼看去,便见仰躺在坑内的楚墨白猛地坐起。
而后,他就看到了一旁围着巨兔大快朵颐的老头,微微一怔,随即眼底闪过一抹怒气,忍不住破口大骂。
“老东西,我去你……哎哟!”
…
半日后,地坑中,鼻青脸肿的楚墨白一边哈拉着嘴吃肉,一边恶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老头,嘴里的肉咬的咯嘣作响。
他面前,天乩毫不在意的大快朵颐,满嘴流油。
不日前,最后一道雷芒闪过后,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昏昏沉沉中,他隐约看到了一点光芒,然后,光芒愈来愈亮,当光芒将黑暗侵蚀重叠,他就感觉到体内一阵剧痛,嘶的一声坐起。
再然后,他就在一时激愤下,变成了这个样子……
其中辛酸自不必提,先说眼下。
其实,醒来后没多久,他就在跟老头的‘战斗’中察觉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首先,感觉回来了,那种僵硬麻木的感觉消失了,同样随之消失的,还有那种坚不可摧,硬如玉石的坚硬。
其次,他突破了,体内的婴丹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光人,这一点,让他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虽然有些稀里糊涂,但好赖还是破境成功了。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炼就行了,婴变期一共七重,凝灵、塑体、开瞳、破息、生言、聪耳、驭灵。
简而言之,即感知体内灵婴;将自己心神沉入其中让其睁眼、呼吸、口出人言、能听人言,最后成为与自己心神相通的灵婴,届时只要渡过身劫,就能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一方强者。
而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因为这已经不是灵力多寡与否的原因,一味的寻求强大力量是行不通的,要想破境,只能沉淀,当年他的境界是驭灵境,一路走过的艰难与侥幸,他深有体会。
最后,他感觉到魂府内的万妖箓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好奇下,他用自己微弱的神识潜入其内,想要一探究竟,却惊起的发现那八个本来封印在小世界内的妖魂消失了。
震惊下,他询问了老头,却被老头告知,在他濒临死亡的危难之际,突然天放异像,在一片风雨中,一页紫色的玉箔从天而来,然后里面冒出了几个威风凛凛的大妖,帮他挡住了最后一道劫雷。
但奈何那劫雷太强大,这几个威风凛凛的大妖在雷劫的轰击下,灰飞烟灭了。
说完,他还一脸唏嘘的感叹了几声,夸那几个妖魂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好妖。
楚墨白听的满头黑线。
但他明智的没再细问。
不用想也知道那八个家伙消失肯定跟眼前这个老头脱不了干系。
但人家不说,他也没办法。
只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小子,吃完这一顿,你就滚蛋吧,你体内的隐患已经全部去除,可以安安心心的上路了。”
“……”
兀的,老头开口了。
楚墨白一顿,随即嘴角一抽。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不过片刻后,他心里的别扭散去,看向眼前这个老头,以及老头身后那巨大铜门的目光带上了一抹复杂。
诚然,这老头不着调,但对自己的帮助确是实打实的,没有这老头,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真不好说。
那红殇公子虽然看起来谦谦有礼,但给他的感觉并不好,不像这个其貌不扬,猥琐无耻的老头,最起码不那么虚伪。
他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中兔腿。
“那个……你叫什么?”
天乩抬头瞅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看着手中滋滋冒油的兔腿,良久,幽幽一叹。
“时间太长了,记不清了。”
楚墨白一滞,随即无言。
他听出了他话里的缅怀与感伤,他不知道他的过往,但他清楚,这不是一个俗人。
抿了抿嘴,他默默点头,起身一礼,就欲离开,却在转头的刹那被叫住。
“小子,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临别前,送你一句话。”
“请说。”
楚墨白回眸,天乩抬头,四目相对,各自凝然。
“心有仁义固然是好事,但有些时候,也会害人害己。”
楚墨白微僵,随即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片刻后,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天乩身后走出了一道黑影,黑影燃着黑色的火,渐渐流散风化,变成了一个人,站在了他身后,那双燃着漆黑墨焰的诡眸看着楚墨白消失的地方,眼神复杂。
“你不跟他回去么,九州现在可不太平。”
天乩头也不回的道:“不去,回去干嘛,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是还有白泽么。”
“那就是个木头,哪有你好玩儿。”
冥魈一滞,随即气结,翻着‘黑眼’有心转身离开,却在转身的那一刻一顿。
扭头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微偻的老头,默然一叹。
当年的故人不知不觉中,也就剩下他,白泽,以及眼前这个老头了。
“走吧,带我去你老窝瞅瞅。”
这时,天乩扔下了手中烤好的兔肉,扫了一眼楚墨白离去的方向,拽过一侧铜门向冥魈走来。
冥魈一愣,随即嫌弃的看着他那油乎乎的爪子,鄙夷道:“滚,本王跟你不熟。”
老头不依,也不管手上的油脂,直接抓住了冥魈的衣袖,在冥魈铁青的注视下一边抹,一边嚷。
“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仇呢。当年不是迫不得已么,我们不争,你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索性……”
“这就是你当年坑我们的原因?!”
“嘿嘿嘿,怎么说话呢,那是你们蠢好不好,愿赌服输,你们当年可是亲口认的,怎么现在反过来赖……”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