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内院的路径两旁,所种的绿植并不很多,倒是空余大片大片的空旷。阿新被侍卫牵着一路走进来,看着偶尔经过往来的侍女小厮行色虽匆匆,却不有一人曾流露惧色。
若想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就要看他周围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阿娘曾经的教导,阿新不免又有了点忧伤,但也微微摆头驱散了心上那点杂念。
现下应该把那件事情问清楚。
阿新给自己鼓鼓气,任凭侍卫带着她几番折转,越过一道挂满青青珠帘的圆形院门。
脚步落上红色木质,阿新抬头,发觉他们走上一条长廊,而两侧相望,四周流水环伺,簇着红色长廊游龙一样直往院中俯身而去,恰似乖巧的停在那座茶厢前。
阿新眸露闪光。
眼前突显书册子上画的雕梁画栋一般的场景,不免令人惊叹。这座府邸门外瞅着不显宽阔,可深入其中却才发现其中天地宽阔。
能负担的起这般财力的富家公子,怕不会心甘情愿地屈于这种小地方吧。
“侍卫哥哥,秦钦公子这么有钱,怎么还来边陲呢?”
“这个,在下不知。”侍卫被问的突然。
“这样啊,可能。”阿新探头瞅了瞅长廊之下,顺流水飘浮的竹叶缓缓悠悠地荡过。
侍卫怕她说错了什么话,担心她受罚,连忙想去做手势提醒。
“是禾末镇的米好吃吧!”
仰着头的女孩认真回答。
“哈哈哈哈,姑娘的回答,有趣。”
突然而来的笑声加入这场对话,提醒了两人已到茶厢前。
遮挡着的竹片帘子借些许秋风晃动,其中人影依稀可辨,依旧是那件熟悉的藏青色锦衣外袄。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
阿新下意识地微皱了眉。下秒手上温度消散,身旁的侍卫掀起衣服前摆单膝跪下。
“在下将阿新姑娘带到了,小公子可还有要事吩咐在下?”
“下去吧,我和阿新姑娘谈谈。”
声音里的虚弱隐隐透露出来,阿新听得此话便也点头作别侍卫,在门前褪下布鞋整齐摆好,掀起竹帘,走了进去。
茶厢中人,独独跪坐在茶桌一侧,面前两杯茶杯腾起袅袅薄雾。
空气里,混杂一缕不明是何种草药的淡香。
“阿新姑娘,不知所来何事。”少年的表情带着病人的倦意,束发似乎也歪斜了些,只单单盯着阿新的面容看着。
“听闻秦钦公子夜晚遇袭,阿新前来探望。”
阿新的瞳孔直直回望。
“不是有事要问么?”
儒雅,阿新想起先生教过的词来形容这样的嗓音。
“秦钦公子知道我要问什么。”
“猜个大概,该是那条手帕。”
温润如玉的笑容绽开,配上因伤势而失血的苍白面孔,显得病气,却又多了自然而然的华贵。
“手帕是你放进我的口袋里的。”
“是的。脏了的东西我不会再要。”
脏了的东西。
“公子既然如此说,那为何,毛小姐在污蔑我偷手帕后,公子不出来作证?”
“污蔑?这话由一个姑娘说出来,可不文雅。”
嘴角浮现笑容,玉脂样的手端起了茶桌上的茶杯。
“我不是文雅之人。公子在见过我翻墙之后就应该知道了。”
贴着杯壁的手轻微动了一下。
“所以,阿新姑娘是想来问我,为何见你被打、被迫得了污名后,却无动于衷?”
“不该问么?”
黑白分明的眼睛,于平静里藏了坚定。
初初成长起来的幼兽么?
少年将端起来的茶杯贴近了嘴角,轻抿杯沿的动作,做起来也比阁院里其他少年多了份落落大方。
“那我又为什么一定要为姑娘作证呢?”
空气里一瞬间静的可怕。
“阿新姑娘,请问,你是我的什么人吗?”
“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做一件不值得的事,不值得。”
少年一贯和煦的笑,透过淡淡水烟。
像刀子一样。
阿新歪头,也笑了。
“祝秦小公子的伤势早些好起来吧。”
学对面人的模样,端起了茶杯,任凭还带烫的茶水灌下了自己的喉咙,起身,欠了身,没有回头的走。
“来人,送客。”
离开的脚步没有停,径直地出了茶厢。
茶厢里独坐的人,眼神低敛,独坐了一会,起身,向茶厢的一侧的书架走去,拨动了上面的一本书。
暗处传来沉闷的开合声。
似有渐渐响起的声响接近。
“啪”的炸裂,书架刹那打开,少年顿时眼前一黑结实挨了重击,生生摔落在地板上造成震动。
“迁离衡你丫个王八蛋!王八蛋!”
雨点般的拳头接踵而至,那冲出来的少年只单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却不输狠劲地起坐在地上的少年身上,不要命地打着。
地上的少年也反手出击,四只拳头带着风的来回交错。
“够了够了小公子!你刚包扎好的伤口!”茶厢内外藏匿好的护卫见状都立马冲了出来,顾及两位少爷的身体,挨了不少拳头才见他们分开。
“迁离衡你他妈就是个人渣!”秦钦两眼冒红地挣扎,张牙舞爪、披头散发地样子已然不像往日的谦谦公子。另一边被扶起的少年护着打青的眼眶,撕下了人皮面具狠摔在了地上。
“那也是你他妈的让她没有见到她娘最后一面!”
平地一声雷的怒吼,却让秦钦把每一个字都听清了。
“就算!你和她说明了前后,但是她的存在,就会让我们所有的努力再次白费!”
“你大哥!因为你的轻敌已经躺在病床上了!你现在还要为了对一个小姑娘的愧疚搭上谁!你说啊!说啊!”
少年推开扶着自己的护卫,一把揪住秦钦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
“秦钦,你京师神童的名号,就是个笑话。”
迁离衡松了手里的劲,根根肿红的关节扎着秦钦的神经。
“秦钦,把她逼走,接下来遵从我的安排,才能保全老爷子交给你的计划。”
“不知为何,司祭国提前开始出手试探你了,毛府青也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迹一和迹二回报,祈福大会上的刀袖舞是障眼法,所谓的'福餐'里,都下上了千柯幻影。”
秦钦却是再未听进去一个字,只呆呆看着。
迁离衡终还是不忍,低了身子,轻轻抱住了他的同伴。
“那个小姑娘,她很坚强,不需要你的亏欠。”
“她是艳艳千史的方家,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