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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八尺板

根据市气象部门发布的台风紧急警报,今年第8号强台风“凤凰”,今天上午10时中心位置已经到达距离我市东南偏南方向大约350公里附近的洋面上,中心气压965百帕,近中心风力13级,7级风圈半径450公里,10级风圈半径140公里。预计将于今天夜里到明天上午在闽中到浙南一带沿海登陆。受其影响,今明两天我市沿海海面东南风10~12级,内陆有8~10级大风;今天下午起有大到暴雨,夜里到明天有暴雨到大暴雨,个别地方有特大暴雨。马月华听着收音机里的播音员不急不慢地说着仿佛和自己无关的台风信息,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奶奶的鬼天”后,啪的一声关了收音机,向会议室走去。

天确实成了让人无法捉摸的鬼天,自入夏以来,太阳天天火球似地挂在天上,把院子里几株碧绿碧绿的香樟树都烤得恹恹的,活像东倒西歪的大烟鬼。左等右盼好不容易盼来下雨的消息,竟然要靠强台风带来。台风来了,意味着原本已经够多了的事情又要多一件。可是再恼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是警察?

走进会议室,马月华找个位置和其他民警协警一起等领导发话。果然,所长传达的局紧急会议的精神就是有关防台抗台的,台风名字很美:“凤凰”。这次气象台预测“凤凰”台风的威力,让局领导深感压力重大,于是在提了防台抗台一大堆要求、责任、任务、注意事项后,把领导以职位担保,民警以岗位担保这种要求都提了出来,听得人晕头晕脑。一个多小时的会议,所长、教导员喋喋不休地这个要求那个要求说了好多条,马月华只听进去了“把辖区所有处在危险区域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到安全地段”一条。

马月华的辖区已经没有了在建的建筑工地,居民的房屋也都是前几年新建的商品房,这一块就不存在安全隐患。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辖区有一个湖,面积大概有4000多亩,由6户养殖户分片承包养着鱼蟹虾和河蚌。为了管理方便,也为了防止被偷盗,这些养殖户都把家安在了船上,除了买米、买菜、买些日常用品,平时很少靠岸。只要他们的船靠了岸,这个安全隐患也就消除了。

会议结束后,马月华给张志鸿打了电话。张志鸿是湖里的养殖大户,4000多亩水面他占了近2000亩,当之无愧地成了这些养殖户的核心人物,龙头老大。张志鸿是因湖中鱼苗被偷,到派出所报警的时候认识马月华的,最后,尽管案子没破,但几次接触下来,张志鸿感觉管片民警马月华是个做实事的人,于是就有意无意地加强了和马月华的联系,逢年过节的时候,还特地抓几条大青鱼送给马月华。谁知,马月华收下大青鱼后,给张志鸿礼物的价值远远超过大青鱼的价值。几次下来,弄得张志鸿再也不敢给马月华送鱼。

电话打过去,马月华说,“老张,你听了收音机没?台风要来了,赶紧靠岸边来。”张志鸿说,“马警官,台风的信息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也正想着早点靠岸呢。”马月华说,“那就好,早点靠岸吧,顺便你把另外几户人家也通知一下,让他们赶紧靠岸。”张志鸿说,“好好,我把几个渔箔固定一下,马上就靠岸。”

开始起风了,天上的云赶集似的奔跑起来,不时把火球般的太阳给挡住,天也就变得时暗时明。湖水仿佛有只手在不停搅动,合着云朵里漏出的一缕一缕的光线,晃荡得像舞厅里扭动的霓虹灯东一块暗,西一块亮。

马月华在辖区走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明显的安全隐患,想想还是先赶到湖边。到了湖边,他坐在老柳树下的石头上,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晃荡不安的湖面上飘荡着的那6只大水泥船。只有它们靠岸了,马月华才能安下心来。

张志鸿还在湖中间,他在电话里告诉马月华,已经和另外几个养殖户说了,他们也希望能早点靠到岸边,可是不把湖里的渔箔固定好,他们也不安心,毕竟这渔箔牢固了,也就意味着年底丰收有望了,要是渔箔破了,养在里面的鱼虾蟹之类的就成了别人腰包里的财产。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尽管现在还不到天黑时间,可天边的乌云遮住了那火火的太阳,让天不得不提前暗了下来。张志鸿和其他几个养殖户终于把船靠在了湖边,男人们都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抽烟聊天,女人们则开始从摇晃着的水泥船里拿出晚餐走到岸上。当然,晃荡着的水泥船是不能炒菜热饭的,因此,他们只能找出以前存着的榨菜、霉干菜、火腿肠、中午吃剩的冷饭,将就着吃。

马月华细细地叮嘱了大家几句后走了,毕竟这6艘水泥船只是他今晚众多工作中看得到摸得着的一部分,还有大部分看不见、摸不着、不可预见的工作等着他去做。天气越是恶劣,浑水摸鱼的人也越多,这不能不让马月华感到头疼。从湖边回到所里,已经过了吃饭时间,食堂桌子上放着给他留着的饭菜。

风越来越大,从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天边乌云不断堆积,雨点开始落下来了,从开始的少许几滴发展到一串,最后变成了哗哗哗哗的倾倒声。雨声就着风声,把办公室对面几间民房窗户上几块铁质遮阳板弄得“噼里啪啦”乱响。

马月华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又放下了。老婆和他闹别扭已经很长时间了,两人闹别扭的焦点是老婆嫌他不为她着想。想想也是,在机关幼儿园做老师的老婆是被那一身威武笔挺的警服给迷住了才嫁给他的。时间一长,新鲜感过去了,马月华长时间不着家,这让整天和天真无邪的小儿打交道的老婆,感觉很不适应。看多了报纸电视上警察被人打、警察抓坏人受伤的信息,职业的危险性让天性渴望平安的老婆,天天生活在恐惧担心中。她和马月华说了好多次,让他找找关系,从危险系数比较高的基层派出所,调到相对比较轻松、安全一点的局机关,可是都被渴望做一番事业的马月华给拒绝了。一次,老婆花了大力气,找人疏通关系,弄到了调环保局的指标,而且人事局的调令都下来了,马月华依然要坚持留在派出所,连老婆使出了离婚的撒手锏都未能让马月华动心。当然这还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结婚都五年多了,马月华一直坚持不要孩子,让老婆心里很是想不通,所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愿意先服软认输。好在两人还没有小孩,倒省去了很多唯恐小孩心灵受到伤害的担心。

风雨越来越大,马月华那从来不用在下雨天关窗户的办公室,也不得不关上了窗户。窗户关上,屋内变得闷热了许多。马月华想打开空调,但刚拿起遥控板还是放下了,想想算了,就坚持一下吧。放在办公桌上的小收音机里,播音员喋喋不休地说着“凤凰”台风名字的来历,似乎台风的来临是一种荣耀而不是灾害。马月华边看书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着听着,感觉有些厌烦。

每次台风光临之前,局里都会发一些通知到下面,提出要求,强调责任,从上到下如临大敌。想想也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哪次碰上了万一,这麻烦就大了。就像去年“桑美”台风来的时候,尽管做了很多的防范工作,可是到最后依然有两个人被刮倒的广告牌给压死了。这事正好出在马月华的辖区,他不但忙得好几天都回不了家,还好几次被领导请去谈话。

风依然刮着,雨仍然下着,马月华想走到旁边的办公室和同事去聊聊天,刚打开门,一股风夹带着雨“唰”的一下就冲进办公室,把茶几上的报纸吹到半空中胡乱飞舞着。马月华赶紧关上门,这才让胡乱飞舞的报纸落到地上。

桌上的电话响了,马月华接起电话。电话是张志鸿打来的,张志鸿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马警官啊,你快来救救我,我要死了,赶紧来救我啊!”“怎么回事?你在哪里啊?”马月华急切地问。“我在湖中心啊,马警官,我求你了,赶紧来救我。”“你不是回到湖边了?怎么又去湖里了呢?”“还不是担心那些渔箔被风吹坏,谁知我刚到湖心,船碰上了打在湖中的水泥桩,把我的水泥小船给捅漏了,现在船在下沉,我没办法,只能打电话给你了,求你想想办法救救我。”马月华赶紧说,“老张,别紧张,我马上过来。”

马月华飞快找出雨衣穿上,跑到楼上,简单向所长汇报了一下情况之后,就带着协警沈海明开着车向湖边赶去。雨点很大,书上描述的“豆大的雨点”现在已经嫌程度不够了,反正天像漏了似的把汽车薄薄的车顶打得“啪、啪、啪”地乱响。汽车大灯照不清前面的道路,看到的都是阵阵水花和蒙蒙水雾,一切都只能凭着感觉向前走了。

车蜗牛似的向前走,突然前面出现了两个女的,她们挥舞着手中的雨伞拦住了亮着警灯的车。马月华赶紧停车,问,“怎么回事?”“警察,快,流氓!”一个女的急切地喊着。

马月华顺着她们的手看去,昏黄的路灯下面什么也没有,只有路边的一家商店里面站着几个躲雨的人。

“那商店里有个流氓,看到我和妹妹两个人站在商店里躲雨,他站在我们后面摸我和妹妹的屁股不算,还挤到我们面前,当着我们的面拉下裤子,捏着那丑陋的东西在我们面前晃荡。”一个大概是姐姐的女人气呼呼地说。“他还在?”马月华看了看那开着门的商店说。“就在商店里面,刚才我们看到你们警车过来我们就跑出来报警,警察同志,对这样的流氓不能轻饶了,你们赶紧把他抓起来。”女人坚定地说。

马月华对沈海明说,“你先下去吧,把这两位姑娘指点的人给控制了,或者打电话让所里来人把他给带回去问问。”沈海明答应一声,赶紧下车,自称姐姐的女的见马月华只让一个协警去管流氓,气哼哼地说,“保安过去有什么用?有用我们也不叫你们了,你是警察,这事得你去!”马月华赶紧解释说,“我现在急着去湖里救人,这件事情我们的协警一定能处理好。”那个妹妹一把扯住坐在警车里的马月华喊道,“不行,我这里难道不是要紧事情?你不下来我就站在警车前面不让你走,不但这样,我还要投诉!”

马月华听这两人这样一说,知道碰上了难缠的主,没法,只能赶紧下车,带着沈海明向商店跑去。那姑娘说的流氓,此时早就不见了踪影,马月华再也不顾上和那女的纠缠,打电话给指挥中心,让他们指派其他民警过来。

风夹着雨呜哇呜哇地怪叫着,湖水犹如海浪似的前浪推着后浪,“啪、啪、啪”地打在湖岸上,湖边的几株老柳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张志鸿的老婆和几个养殖户站在马月华曾经坐过的湖边四处乱转,见到了马月华,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样,急忙地催着马月华出船去救人。

张志鸿的手机已经无法打通,马月华一时无法掌握张志鸿在湖中的情况。湖边泊着几艘水泥船,马月华叫上沈海明想爬上一艘水泥船出去。船主一见,赶紧拦住,“这样大的风雨,船根本就开不出去,要是能出去,我们早就去了,就算你现在开出去了,不出百米,肯定会被风雨吹翻。”“那怎么办?”马月华焦急地问。“你们有没有那种冲锋舟或者摩托艇?我估计用它们肯定行。”船主说。

马月华一听,“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赶紧打电话给指挥中心,要求他们赶紧调冲锋舟或者摩托艇到湖区救人。”指挥中心的值班人员回答说,局里根本就没有冲锋舟和摩托艇,不过他们会马上联系一下其他部门,看看有没有。

马月华挂了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经站着两个人了,男的肩上扛着摄像机,女的手里拿着话筒。拿话筒的女记者见马月华挂了电话,立即把话筒举到了他的嘴巴前,嘴里快速地问道,“我们刚接到观众提供的新闻线索,说在湖中间困着一个渔民,你们打算用什么方式去救助?”

马月华心里正急着,一见嘴边前举了个话筒,一把抹开,说道,“我正急着呢,你们也先别添乱了。”

本来就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采访的女记者见马月华推开话筒,很生气地说,“我们现在采访也是为了支持你们的工作,为了反映人民警察在关键时候为人民服务的崇高精神,你以为我们愿意在这样大的风雨中采访你?我们也是工作。”说完这些,记者将话筒移到了自己的嘴巴前,让摄像把镜头对准自己,开始做现场的播报。

马月华看着站在风雨中做节目的摄像和记者,想想记者说的话,心里一阵感慨,每个工作都不容易啊。

风突然小了下来,雨也变成了一条一条的细线。马月华等不及了,他得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抓紧时间赶去湖中心。他不顾船主的拼命阻拦,叫上沈海明跳上了一艘拴在大船边的小木船。他不敢用大的水泥船,怕到时候行驶在湖中真的控制不了,其实他不知道大船比小船容易控制,当然这是题外话。幸好沈海明是在湖边长大的,对摇船撑篙之类的活还有点在行,才免除了小木船在湖中原地打转的困境。

船行到一半,风雨又大了起来,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又开始翻动起来起来,把轻巧的小木船变成了一块随波逐流的浮木。沈海明用力撑着篙,摇着橹,让小木船顶着风雨挣扎着向湖中心前进。马月华坐在船头,双手死死地抓着船舷不敢松手。马月华是在山里长大的,活脱脱一只旱鸭子,从小就不会水,此时坐在船上其实心里的那种害怕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可是没有办法,也无法逃避,谁叫自己是警察,张志鸿的老婆、其他渔民的眼睛都在盯着呢。

张志鸿坐在湖中心的一块小平台上。小平台其实就是几个打入湖底的木桩上面钉了几块木板,平时既是渔民湖面的分界物,又是在湖中作业时的休息点。没想到这次成了张志鸿的救命栖息地,张志鸿的那水泥小船早已沉入湖底不见踪影。沈海明用竹篙撑了好多次,才终于把摇摇晃晃的小木船靠到小平台边上,马月华趁势一把抓住小平台的木板,让全身发抖的张志鸿艰难地爬上小木船。

一阵狂风吹过,把湖水掀起了一个又一个高高的巨浪,小木船荡在湖中的样子就像一片落叶掉入了沸腾的水中,不停翻滚着,湖水也随着风势不停地灌进小木船。很快,小木船中那小得只能容下了三四个人的船舱灌满了湖水。水慢慢地漫过脚踝。马月华明白,如果让水漫过小腿肚,也就意味着这船离沉没不远了。他开始后悔没带救生衣出来,但转而一想,派出所的装备室里哪有什么救生衣,只有几件笨重的防弹衣和防刺服,看来这次经历之后得建议所领导去买几件救生衣了。

风雨狂虐,船不停地在风浪中翻滚。本是旱鸭子的马月华胃肠都要被翻出来了,他只顾得上蹲在狭小的船舱内紧抓船舷防止被抛出小船,早已经忘记吐过多少回了。好在张志鸿已经从恐惧中恢复过来,他从沈海明手里夺过竹篙,用力把竹篙插入湖底,死死地用手脚的力量保持船的平衡。

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湖上的浪越来越高,马月华看看四周,四周除了被雨点打成一个一个小坑的湖水和只露出一点痕迹的渔箔,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最近的岸到底在哪里。马月华索性坐下,船舱内的水很快漫上他的腰际,完了,马月华感觉到屁股一阵的清凉之后,才突然想起放在裤兜里的手机肯定进水了。摸索着从裤兜中掏出手机,果然,手机在雨水中洗过好几个澡后早就关机了。

坐在船舱底板上,马月华竟然感觉比刚才安全了许多,心情顿时放松不少。“张志鸿,我们如果顺着风让船漂,船会不会翻?”马月华将依然死死捏着竹篙在撑船的张志鸿拉到自己的身边,顺手抹了一下脸大声问。

“只要这风不转方向,顺着风走,我控制一下船的平衡,应该能让船漂到岸边,不过,这湖里布满渔箔,稍不小心卡住就走不了。”张志鸿看看四周,吐出一口灌入嘴巴里的雨水说。“试总比不试好,你把好方向,看看我们能不能让风把船吹到岸边。”马月华大声说。

沈海明拿桨,张志鸿捉篙,马月华抓住湖上漂来的一根渔民用来固定渔箔的长竹棒,三人一起努力,顺着狂风吹来的方向掉转船头,可是这只坚持了一小会儿时间,风很快又把小船吹横,将小木船横扫着往岸边漂去。因为船是横着被风吹着过去,张志鸿就无法控制小木船顺利通过渔箔和渔箔之间的空隙,使小木船时常被用来固定渔箔打入湖底的木桩卡住,船卡住了必须得花好多时间才能挣脱木桩的牵绊。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风雨依然肆虐着,尽管趁风势把小木船吹到岸边的方法有一定的可行性,可是等马月华抹干净脸上的雨水,向四周一望,才发觉小木船漂荡在黑黑的湖面上就像一只误入森林迷路的小鹿,不知哪是边哪是岸,小木船始终只在刚才救张志鸿的那个小平台附近兜圈。

此时的马月华最大的心愿就是指挥中心能联系到有冲锋舟的单位,让那些电视里经常看到冲锋在抗洪抢险第一线的冲锋舟能神话般地出现在眼前。越是期望出现奇迹,越是感到悲哀和恐惧,马月华知道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在了极其紧张的极限,稍有一个轻轻的外力,这个神经就会崩溃。当然他也明白,自己是警察,是张志鸿、沈海明和风雨斗争的支柱,如果自己崩溃,他们两个也会马上崩溃,那么他们三个很快会像截枯枝一样被抛入湖中,被风雨吞没。

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马月华只能干呕着,把胃里泛上来的酸水再痛苦地咽下,没办法,现在是生命第一,既然上了小木船,就等于真正置身在生死交汇的风口浪尖上,自己、沈海明、张志鸿是一个整体,一个都不能少。

马月华拉了一下沈海明和张志鸿,示意他们蹲在身边,“这风雨这样大,我们不能硬拼,只能智取,想想有没有一个好的办法让我们的船顺利到岸边。”沈海明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说,“我虽然生活在湖边,可是一到这样的风雨天,我们早就躲在屋里不出湖了。”张志鸿说,“我尽管在湖上养了好几年鱼,可是这样大的风雨天还是没有碰到过。”马月华想了想问张志鸿,“哪个方向的渔箔比较少?”张志鸿看了看四周,想了一会儿说,“我承包的那片水域比较大,我只有在湖中拦了一个渔箔,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小渔网拦着。”“哪块水域是你的?”马月华问。“就是那边那块。”张志鸿转了好几次头才把手一指,马月华发觉张志鸿指的方向就是顶风的方向。顶风而上,这可行吗?人们常把顶风而上用来比喻危险,把顺风顺水比作平安,可是当顺风顺水也出现危机无数的时候,顶风顶水是不是突破危险的关键?“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平时喜欢看书的马月华突然想到的这一句诗,让他振奋了不少。

被风吹横了的小船靠在渔箔上,随着狂风不停地摇晃着,所幸沈海明、张志鸿坐在风吹来的那一边,让小船在风雨中保持了难得的平衡。“张志鸿,那么我们从你的渔箔中间穿过去再顶风过去,这样行不行?”马月华说。张志鸿点点头说,“那我们试试,只是要弄破渔箔我有点舍不得。”“你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那渔箔干吗?”沈海明大声地说了一句。张志鸿想了想,“也对,命都没有了要钱有什么用?”

马月华撑篙,沈海明划桨,张志鸿拿竹棒控制方向。风雨一阵紧过一阵,这天仿佛漏了似的,把所有的水都倒在这湖里,也让小木船那小小船舱内的水越积越多。水积多了,马月华发觉船舱内的水虽然晃荡得厉害,但稳定性比刚才要好很多了,怪不得有的书中有给空船放上压舱石的说法,看来真的是活到老学到老。

船顶着风雨,一点一点向张志鸿拦着鱼箔的湖面移去。因为有张志鸿的掌舵,马月华和沈海明只需用力撑船就是。湖水已经快涨到鱼箔的顶部,小船给搁在了渔箔上。张志鸿让马月华和沈海明用力撑住竹篙,不让船被风吹走,自己拿着竹棒一下一下地砸渔箔。张志鸿边砸边眯着眼睛估计缺口的大小,估计大概能让小木船通过后,他就停手了。他舍不得再砸大了,渔箔缺口一大,肯定会有不少鱼出逃,鱼儿出逃,意味着本已放进口袋的钱漏掉。砸了好长时间,才把露出水面的渔箔砸开一个口子,渔箔砸开,三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船一点一点移进张志鸿的湖区。

湖面上的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看来湖面上的风已经达到了10级以上。要顶着这10级的大风,把船移到湖边不是一件小事。马月华又想到了电视中的冲锋舟,他不知这救命的冲锋舟会不会突然出现在眼前。顶着风雨用的力气比在训练场上所花费的要多得多,马月华只觉得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拿在手里的竹篙,只是机械地握着,根本就没法用力往湖底使力。

又一阵狂风吹来,本已大得像豆的雨点更加劈头盖脸地打在三个人的头上、脸上和身上,打得他们生疼。三人身上的衣服早都湿透了,马月华和沈海明身上的雨衣倒还好,张志鸿的那件塑料雨衣早丝丝缕缕成了塑料条了。

风雨一阵紧过一阵,三人的力量已经远远抵挡不了风雨的力量。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小船又成了沸水锅中翻滚着的馄饨,几个回合下来,小船“啪啦”一下底朝了天,三个人掉进了湖中。张志鸿、沈海明还好,挣扎几下后就死死地抓住了刚才各自拿在手上的竹棒和船桨。旱地鸭马月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船一个侧翻,他就被抛入水中,一大波湖水就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这不张嘴还好,一张嘴,想不喝水都难。几口水下去,马月华已经无法呼吸了,他只能伸着双手,胡乱地挥舞着,渴望能抓住一个足以让他平安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

风一阵狂过一阵,雨一阵紧过一阵,马月华的身子随着翻滚的湖水不停地折腾着,他拼命张开嘴巴想透一口气,可是,一张嘴就是一口水,他想喊救命,那劈头盖脸的风雨根本不给他喊叫的机会,他只能拼命扑腾,企盼通过扑腾能让沈海明和张志鸿见到。

抓住了船舷的沈海明抹了一把脸,静了静心,看了一下边上,张志鸿也和他一样死死地扒在船底上,他突然想到马月华不会水,他赶紧四处张望,正好看到马月华在张志鸿的背后伸着两只手拼命挣扎着。他赶紧对张志鸿喊了声,“快,马警官不会游泳,他就在你背后。”

张志鸿赶紧转身,刚好马月华四处乱晃的手抓住了张志鸿身上那丝丝缕缕的塑料条,张志鸿连忙抓住马月华的手,沈海明从后面赶来抓住马月华的两只胳膊,把马月华送到船边。马月华不停地喘着粗气,双手死死地抓住船舷,不敢再放手。

船翻了,三个人抓着船的一侧船舷不敢放手,只能任由自己随风飘荡着。马月华的肚子胀胀的非常难受,很想把刚才被迫喝下的湖水吐出来,可是喝下去容易吐出来难,只能死撑着不敢放开抓住船舷的手。雨随着风狠狠地打在脸上,热辣辣地痛,想腾出手擦一把脸,可是又怕一只手无法抓住不停翻滚的小木船的船板,只能闭一下眼睛再张开。

“马警官,我们会不会就这样把命丢在这里了?”张志鸿闭着眼睛大声问马月华。张志鸿的声音很大,可是传到马月华的耳朵里却变得轻如蜂语。马月华早就筋疲力尽,要不是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他早就像小木船一样随风飘荡了。对张志鸿的问话,马月华本不想回答,也实在是无力回答。可不回答不行啊,自己是来救张志鸿的,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张志鸿救自己了。马月华扭扭头看看四周,四周依然漆黑一片,耳边除了风声雨声,依然是风声雨声。“不会的,老张,你放心,我出湖的时候已经通知指挥中心让他们增派人员来救你了,我们再坚持一下,后援应该很快能上来了。”

夏天的湖水虽然不是太凉,但对全身湿透了的三人来说,那狂风无疑就是刮骨的尖刀。马月华眯着眼睛努力透过风雨看看张志鸿和沈海明,说,“我们这样待在水里也不是一回事儿,还是爬到船上去吧,趴在船板上肯定比待在水里好。老张,你先上去,海明,你和我一起帮老张一把。”张志鸿说,“马警官,还是你先上去吧,你先上去再把我们拉上去。”“不行,老张,我和海明的任务是把你安全解救,你先上去,再把海明和我拉上去,不要再多说了,这样拖下去,等大家力气都没有了,想上去都难了。”

张志鸿一听也对,用手摸索着从船板上找可以着力的地方,摸了许久,终于找到两块船板之间一个小小的突起,他用力扣住这个突起趁着风劲水势和沈海明左手的推力,慢慢地努力把自己的身体移到船板上。张志鸿壁虎似的在船板上趴了一会儿等自己身体平衡下来后,把手伸给马月华,马月华对沈海明大声说,“海明,你先上去,然后再把我拉上去。”沈海明说,“马警官,你先上去。”“不行,你先上去,你上去了再把我拉上去。”沈海明抓住张志鸿的手,慢慢地把身体也移上了船板。两个大男人上了倒扣的小木船的船底后,小木船沉入水底的体积增加,马月华要趴上船底就稍显容易了点,尽管这样,马月华还是被涌动着的湖水再次硬灌了两口。

三人趴在倒扣着的小木船上,6只手都死死地抓着小木船底板上能着力的地方不敢松手。沈海明趴着对张志鸿说,“老张,都是你惹的祸,你要是听我们马警官的话,现在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我们也不用受这样的苦。”张志鸿用明显带有哭腔的声音说,“我也想不到会这样,要是知道会这样,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受这个罪了,但是,如果我的渔箔子被大风吹坏,我的损失就不是一点点了。”马月华想宽慰张志鸿几句,可是哪里还有力气说,只能闭着眼睛听张志鸿和沈海明说着。

承载了三个人的小木船,在风的吹送下,一晃一晃漂荡着,谁也不知道会漂到哪里?谁也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那一晃一晃的小木船,让马月华回到了儿时的那块八尺板上。马月华家门口有一条小溪,宽不足10米,深不过膝,可是却是村里小孩的天堂和乐园,一到夏天,下午太阳还晒在头顶的时候,村里的一帮小孩早浸在溪中游乐了。马月华最喜欢的活动就是抱出家里那块长八尺宽一尺多的“八尺板”,放在小溪里,然后趴在上面,顺着水流漂一段时间,有时控制得好,还能在上面躺一会儿。当然用“八尺板”的时候都是中午人少的时候,人多了,这块“八尺板”就成了伙伴们争抢的高级“画舫”。

小木船一晃一晃地游荡着,风一阵一阵地猛刮着,雨一盆一盆地倾倒着。天越来越暗,马月华不知道这翻着的小木船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那意想中的冲锋舟会不会神奇地出现在面前?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他突然后悔自己不该拒绝老婆提出结婚后就马上要个孩子的要求;不该为要干点事业不听老婆的话,不肯调出派出所,做人真是失败啊!一阵悲愤窜上心头,马月华恨不得马上放开双手滑入湖中死了算。

湖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达声,伴随着马达声的是两束灯光。冲锋舟来了,梦想中的冲锋舟来了。马月华心里一阵激动,想死的念头马上烟消云散,代替的是激动和兴奋。“老张,我们有救了,后援部队来了。”马月华从船背上激动地挣扎着爬起来,想站在船底上向冲锋舟挥挥手,谁知刚站起来,就被一个巨浪打下,好在他动作迅速,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沈海明的身子,才避免了再次落水。只是把趴在船板上的沈海明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冲锋舟转了好几个圈弯,才终于将船上的灯照在了趴在翻转了的船底部的三个人身上,一阵紧张的忙碌,马月华、沈海明、张志鸿被七手八脚拉扯上了冲锋舟。冲锋舟载着他们三人,顶着风雨,摇摇晃晃地驶向岸边。

马月华趴在冲锋舟底部的船板上,又是一阵干呕,这次除了吐出几口湖水外,什么东西也没有。马月华翻转身体,把头一点一点靠在船板上,身子随着冲锋舟一晃一晃,仿佛回到了童年,趴到了家门口小溪中的那块“八尺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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