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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寂寞时代

王积木突然患了一种怪病:双手间歇性痉挛,手掌阵阵痒痛,就像捧着一把咬人的小虫子。开始,人们以为是帕金森综合症,但他的年龄,又将这种推断否定了。

王积木是一位高级白领。早上,一觉醒来,他就匆匆去上班;坐在一台电脑显示器跟前,从网上搜索资料是他的日常工作。下班了,又匆匆赶回家;吃了晚餐,同网友交流一会儿,然后睡觉。——这就是王积木的一天!平平常常,周而复始。然而,怪病偏偏找上门来了……

王积木只得去看医生。医生对他进行了仔细诊断之后,冲他微微一笑,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王积木的手,使劲地握,使劲地摇,然后问:“你是否感觉好受一些?”

刚才还莫明其妙的王积木笑逐颜开,连声道:“是!是强多了!”

“你患了一种新型交际病——皮肤寂寞症。请问你有朋友吗?”

“有!有!”王积木回答。他想,自己的网友成百上千,谁说网友就不是朋友呢?

“好!你不用打针、不用吃药,只要坚持每天同人握手片刻,久而久之,症状自除。”

王积木恍然大悟。是啊,自己活了几十年,却从来没有与人握过一次手。特别是走向社会以后,尽管每天在他的眼前晃动着那么多的人影,在他的耳边响满了嘈杂的人声,却总是与人擦肩而过。他戏称自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出行时,坐在小汽车里,与路人隔绝;上班时,坐在自己的工作间里,与同事隔绝;回到家里,钻进钢筋混凝土建筑里,与邻居隔绝;虽然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网友,却天各一方,又被时空隔绝……生活在如此“隔绝”的世界里,手能不寂寞吗?你瞧,老天爷终于找来麻烦了!

王积木想: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同人接触接触。

于是,王积木立即向网友发出求助信,希望定时见面,亲自握握手。

可网友们没有正面答复,而是展开了网上讨论,一致认为网友就是网友,在网上是朋友,一旦回到现实生活中,也许就是陌路人,甚至是仇人也说不定。就如搓麻将、斗地主一样,牌友归牌友,一旦不打牌了,就什么也不是。至于天南海北,见一次面如同旅一次游一样不方便,倒在其次。王积木气愤地想:患难见真情啊,这是一群什么玩意儿!咔、咔、咔,几声点击,“网友”全从“好友名单”上消失了。

王积木又想到了同事。便每天驱车早早赶到公司,站在楼梯口迎候。同事一来,就主动伸出手,向人家问好:“早啊!”

然而,同事们莫名其妙。同事甲问:“最近提升啦?什么职务?是负责人事管理吧?”

王积木说:“哪里啊,就是想同大家握握手。”

同事乙说:“最近王积木怎么老是怪怪的?天天在一起握什么手?”

同事丙说:“这小子莫不是想升迁,来笼络人心;抑或做了什么缺德事,想沾点人气?”

同事们私下议论之后,王积木再想同大家握手,比登天还难——他们把手插进兜里,简单地同他应酬一句就匆匆走进自己的小单间里。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积木恶狠狠地骂道。

但他的双手却剧烈痒痛起来。

王积木又想到自己的邻居。一想到邻居,王积木就更没有底气。到现在,邻居是什么样儿都没有弄清楚。平日在楼道上,也经常与人见面,至多彼此点个头;至于谁是真邻居谁是假邻居,谁住此家谁住彼家,就不得而知了,他也不想知道。

现在,王积木只得去敲邻居的门。“咚、咚、咚”,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伸出来问:“找谁呀?”

“啊,我是你的邻居,就住隔壁。”王积木点头哈腰说道。

“哦,欢迎欢迎。”门大开。王积木赶紧和他握手。两人进去聊了一会儿。

然而,再敲邻居的门,邻居就不再与王积木握手,而是做了个请进、请坐的手势。王积木没有达到目的,只得进去枯坐片刻。两人彼此注视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话题。没有共同语言的会见是多么难堪啊!

痒痛的感觉,像虫子一样无时不在噬咬着王积木的心。

王积木一咬牙,干脆在大街上挂一横幅,上写:你与我握手,我奖你现金。王积木站在横幅下面,伸出一只手候着,面带微笑。许久,才有一个胆大的把他上下打量了遍,掏出放大镜察看他的双手。围观者纷纷靠近,不时议论道:

“花钱请人握手,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就算患了皮肤寂寞症,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能握手的人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小心,这种病可能传染。”

这是第一天的情景。第二天、第三天,一百元变成了二百元、三百元。不仅没有人斗胆来握手,连围观的人也日见其少。

“听说他是个疯子!”人们从他身边经过时,偶尔留下这样的一句话。

“你他妈才是疯子!”连日来,烦躁的心情不断地折磨着他,不住的酸痛又使他的坏心情火上加油。他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把街上的行人吓得纷纷逃走。

“想跑!”一不做二不休的王积木把愤怒攥在手心,挥起拳头就去追打说他是“疯子”的人。一声声尖叫便回荡在大街小巷。

直到一辆警车停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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