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寂静的夜晚,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五年前,长满银杏树的江大。
顾廷气定神闲的迈进学校的活动室。今天是学生英语演讲比赛,他本来不愿来这种场合,但因为段宁也参加了比赛,所以他不得不来。
段家与顾家是世交,关系向来很好。前两天段宁来家里拜访,顺口提了一嘴比赛的事情。他妈妈便也就坡下驴的让他去给段宁捧场。
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他还是要听她的话。否则他一定会被流放到非洲去。
“大家好,我是7号选手段宁。”顾廷听到她的声音,轻抬起头,颇为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又继续埋头看自己的书。
“廷哥,你今天去哪儿了?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一旁的秦立开口道。
“买书去了。”顾廷抖着腿,头高昂着看向台上,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样。
“买书?廷哥,这种小事你应该让我去啊!哪需要自己跑一趟。”
“我说你也忒狗腿了吧,陆怀呢?今天一天都没见他了。”
“陆哥被他爸叫回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然而这回顾廷却没有再搭腔,因为他的目光被台上的人吸引住了。
“大家好,我是孟千悦。”女孩好似第一次上台,两只手紧紧抓着话筒,面色泛红。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紧张。
顾廷弯了弯唇角。明明是那样冷门的书,她却有兴趣买,最后又让给了他。如今又跟他在一个大学就读,倒真是有缘分啊!
孟千悦是最后一位选手,她的演讲过后,比赛便算结束了。平心而论,她的演讲是很不错的,但她表情僵硬,语调发抖,这在演讲中亦是不可忽略的劣势。
“我宣布,本次大赛的第一名是——段宁。第二名——林木,第三名——冯其。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喜这三位选手!”主持人甜美的声音传来,顾廷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孟千悦。
他清楚的捕捉到她脸上的失落和难过。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人人都说顾廷叛逆疯狂,不听管教。他们讨厌他出身富贵,锦衣玉食还如此不知感恩,蹉跎岁月。然而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人所羡慕的出身,于他而言,不过是限制他的枷锁。
顾家依靠电子产品制造发家,发展到今天,已经是江市首屈一指的大企业。可谓风头无两。
顾廷自小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无论多么复杂的结构图,只要看一遍书,就能记住所有零件的位置并组装成功。
然而他最擅长的,还是软件设计。
他的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亲自将他培养成全国计算机大赛冠军、国际优秀软件设计奖获得者。
曾经,这一切都是他的无上荣誉。可是后来……却变成了他的负累。
他十八岁时获得全国计算机大赛冠军,他拿着冠军奖杯请求父亲让他去考医科大学,然而他的父亲却将他痛打一顿,关了整整三天三夜。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他被逼着上了商学院。自那之后,顾廷便彻底变成了一个纨绔公子、叛逆少年……
如今他看到孟千悦失望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当初被父亲拒绝的他,不一样的事情,却是一样的心情。
“顾廷,我刚才表现的还好吧?”不知何时,段宁已经来到了旁边。而台上的人也早已不见,顾廷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失落,转头看着段宁答道:“挺好的。”
这般敷衍的话却未引起段宁丝毫不满。她开心的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晚上我请同学吃饭庆祝,你也一起来吗?”
这话令人难以拒绝,然而顾廷却推说有事径直越过她走了,直叫她尴尬的无地自容。
“廷哥,美女请吃饭干嘛不去?”秦立急忙跟了上来。
“没意思,哦,对了。今天比赛那个叫孟千悦的,你去给我查一下。”说完便拿出手机自顾自的走了,只留下秦立一人风中凌乱,不知所云。
后来呢……后来,他常常借各种理由去找她。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她与他从前认识的女孩子都不一样,明明那样怯弱,一到大场合就紧张的手心出汗,有好的想法也总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但同时又是那样的孤勇,敢一次又一次的鼓起勇气参加各种比赛、竞争来锻炼自己。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她的每一次一往无前,都经过了无数次内心的百折千回。
江大人才济济,孟千悦屡战屡败。
但大三那年,孟千悦却获得了国际短篇小说金奖和全国英语演讲比赛的冠军。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那天她很高兴,说了很多很多,仿佛话匣子打开了似的收不住。
顾廷抬起头,看见满天的星星。他记得那天……也是这样晴朗的夜空。她指着星星对他说:“顾廷,总有一天,我会像这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夺目,我不会再是透明的存在,我不要再做个无所作为的人。”
短短几句话,却暴露了她心底不为人知的脆弱。
“顾廷,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她将手放下,背对着他说。
“什么啊?”大概是受她的感染,他的语气也格外的轻快。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她边说边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盯着他。
他只点了点头。
她得到肯定的回答,笑的十分开心,就连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
“可是我觉得呀,没有梦想,何必远方?”
“没有梦想,何必远方?”顾廷细细咀嚼这句话,像一个橄榄般令人回味无穷。
“那……你有梦想吗?”顾廷问道。
“我?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服装设计师,我觉得看着别人穿着我设计的衣服,该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你知道吗?我每一次胆怯的时候,我就会想想自己的梦想,还有你……”她说到这里面泛红,又慌忙说道:“还有你的鼓励!”
顾廷只觉得好笑,倒也没戳穿她。
只是从那天起,顾廷便变了很多,他开始认真上学,只是还会偷着去买医学类的书。他开始变得积极阳光,却偷偷向医学院的前辈学习。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想为自己的梦拼一把……
顾廷看到对面的书店灯火尽灭,自嘲般笑了笑,那个女人从来不知道他的梦想,却三言两语间改变了他,并让他如此……甘于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