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又添了一份极致的悲痛。
她从小就很讨厌她的母亲,她讨厌她的自甘堕落,自私自利。讨厌她明明可以过正常人幸福美满的生活,却为了那自以为是的爱情不惜把自己当做博弈的棋子,逼迫着她去讨段家人的欢心,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遭受他们的冷眼和排斥。
她曾经对她说:“别的妈妈都是拼尽全力的爱护自己的孩子!可是你呢?你就只会逼我去做我讨厌的事情,有你这样的妈,我还不如没有!”
后来她生了病,她陪她去美国治病。高昂的医药费几乎就要将她压垮。那段时间,她也曾在心底暗暗埋怨过,可是当她濒死之际把她叫到床头交代后事时,她却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
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当时的场景。
妈妈的脸色白的吓人,一双手如同枯骨一般,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活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偶娃娃。
她就用那样的一双手,颤颤巍巍的从那个黑色的布包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
“千悦,千悦……”她喃喃的叫着,眼睛却只是半睁着捕捉不到她的存在。
“妈~~”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这些钱……这些钱……拿着,密码……是是……你生日。”这简短的一段话,她却好像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妈~你有钱为什么不拿出来,你的病……”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第三次手术拖了太久,或许她就不会病重至此……
“……我…的病,我心里清楚。妈不能拖累你……”她气若游丝,若不是孟千悦凑的近,根本就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孟千悦却只是抽泣。
“千悦,这么多年,是妈对不起你……以后…你好好……”
她的手猛然垂下……
“妈——”她号啕大哭着呼喊她,她却再也不会醒来。
或许世界上很多的父母都是这样,明明深爱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她的妈妈,为了她,宁愿放弃治疗将最后的积蓄留给她。而她却曾经用那样伤人的话语一刀一刀的剜她的心。
她瞧不起她那样痴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她贬低她作为一个母亲最起码的爱子之心,她甚至还曾讨厌她身染重病令自己与心爱之人分开。
可是她却忘了,她要求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妈妈。曾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公主,也是对爱情抱着憧憬和向往的少女。
……她其实,从未体谅过她的心酸,也从未尊重过她的爱情。她讨厌她不顾廉耻去给别人代孕,却忘了她遭受过的漫骂和非议。她讨厌她逼迫自己去讨好段家,却忘了她灰溜溜的回家时她对自己的小心翼翼。她讨厌她染上重病拖累她,却忘了圣加医院里那一碗永远给她留着的白粥……
有些事情,失去了,方知后悔与珍惜……
妈妈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把她的骨灰带回中国,带回江市。
她欠了妈妈太多太多,原以为这是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可是她却让那些人砸坏了骨灰盒,让妈妈连尸骨难以安存。
恍惚之间,她好像又听到了她低沉喑哑的声音。
“千悦,这么多年,是妈对不起你……以后你……”
做梦似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是我没用,护不住你。活着护不住你,死亡也不得安宁……
是我没用,明明知道你不想在医院里等待死亡,却还是一意孤行的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任你从清晨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深夜。
那个陌生的国度里,我不能陪着你度过一切,不能在你身边替你阻挡护士的恶意收费,不能在你听不懂陌生的语言的时候化解你的茫然与尴尬,不能在你腹如刀绞,蜷缩在被子里时缓解你一丝一毫的疼痛。
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深夜里尽力压低的咳嗽声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勇气冲进去抱着你。
是我没用,明明知道你最后一个愿望是见段天逸一面,却从来没有尝试去联系他导致你抱撼而终。
是我没用,没能及早让你入土为安,还因为我遭受全世界的非议与谩骂。
“……对不起”孟千悦抱着骨灰盒,哭的泣不成声。
她这一生,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对她的母亲,她欠的太多……
如今……她再没有补偿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