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
微风爽朗，
桃花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王伯伸了个懒腰，
他看了看小床上黎漾的睡脸。
茅草屋是李西亭的，
屋子很小，
床也只有一个，
除此之外屋内唯一的家具便是一张椅子，
一张檀木椅子，
王伯当然不能让黎漾睡在地上，
所以睡在地上的只能是自己。
但是王伯昨晚并未睡在地上，
他在檀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
他觉得很奇怪，
李西亭明明是一个富家公子，
京城的富家公子，
他随时可以买下一作富丽的庭院，
无论何时何地，
可他却来到了这里住茅草屋，
一文不值的破茅草屋，
可他又突然明白了，
因为这里的桃花很美，很香。
床上女孩的的睡脸也很美，
看着黎漾的睡脸王伯的心不禁微微颤动。
黎漾长得很美，
无论是谁都会这样说，
并不是阿谀奉承，
也不是说谎。
因为黎漾的样貌实在是太美了，
美丽的女人总会让男人渴望，
也总会让女人嫉妒。
王伯也是个男人，
货真价实的男人，
可是他却并未对黎漾有想法，
一丝一毫的想法都没有。
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着一个女人。
一个死去的女人，
对王伯而言黎漾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朋友，
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
除此之外王伯还把黎漾当作妹妹，
一个未经世事不知江湖险恶的妹妹。
所以王伯必须要保护她，
可这个妹妹的武功却很好，
好到能够用一只手掰断一个男人的手臂，
好像这个妹妹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王伯的剑法很好，
好到能在江湖中排第二。
但是江湖中确没几个人认识他，
人们知道天下第一，也知道天下第三。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天下第二，
这是一件怪事情。
因为王伯只有他的剑，
他当然可以傲视群雄，
但前提是他手中握着剑。
手中没有剑的王伯什么都不是，
甚至连个普通人都不是。
他为什么不再重新拾起自己的剑？
因为他的剑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折断。
在那场青龙会讨伐上，
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
折断了剑。
折断的不是手中的剑，
而是心中的剑。
黎漾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王伯的背影，
王伯呆呆地望着茅草屋前的桃花。
“你在想什么。”黎漾道。
王伯回过头来发现黎漾正坐在小床上望着他。
“我在想你为什么只喝了一口酒就睡得像个死猪一样。”王伯道。
黎漾的脸又红了，
王伯还是第一次见道这么容易脸红的女人。
黎漾道：“就算我喝醉了你也不用管我。”
她的小脸一生气就会变得鼓鼓的。
王伯笑道：“如果我不管你那你现在可能已经被人扒光了扔在大街上。”
黎漾突然看了看自己，
她发现自己的衣服并没有被脱下来，
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破损，
她腰间的碧玉剑甚至都没有摘下来，
怪不得她感觉到腰很痛。
“看不出你还算是个正人君子。”黎漾小声的道。
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不要乱喝酒。”王伯突然道。
“什么意思？”黎漾不解的问道。
“这是我要教你的的第二件事。”王伯道。
“看你好像个老江湖。”黎漾道。
王伯道：“我当然是个老江湖，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在练剑了。”
黎漾噗地笑出了声，
仿佛她听到的是这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一样。
“你不过就是一个酒鬼而已。”黎漾笑道。
王伯也笑了，
“酒鬼说的话就不是好话？”王伯道。
黎漾道：“酒鬼说的话当然是好话，他们喝醉之后说的话有时候会比没喝醉的时候说的话好听。”
“那你不准备听我的话？”王伯问道。
黎漾道：“当然要听，毕竟你说的话也不全都是坏话。”
王伯感到很欣慰，
像是父亲看到女儿给自己做饭时的那种欣慰。
王伯道：“这还差不多。”
黎漾道：“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
王伯道：“什么事。”
黎漾道：“谢谢你。”
王伯道：“我也没做什么。”
这次脸红的是他，
黎漾的眼中透着一丝狡狤。
黎漾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做一个好人？”
王伯道：“我不是个好人？”
黎漾道：“至少在我看来不是。”
王伯好奇的问道：“那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人？”
他很想知道自己在这个少女的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黎漾一板一眼的说道：“你是个死酒鬼，是个通缉犯，是个说谎精。”
王伯道：“前面两点我认，但是我可不记得我说过什么谎。”
黎漾正色道：“你当然说谎了，从我们认识第一天的那个晚上你就说谎了。”
王伯现在像个摸不着头脑的和尚。
王伯道：“我对你说过谎？”
黎漾道：“当然，而且还不只一次。”
王伯道：“我对你说的是什么谎？”
他现在十分想知道这个少女接下来要说的话。
黎漾故作庄严的咳嗽了两声之后说道：“你对我说你的剑法天下第二。”
王伯道：“我本来就是天下第二。”
黎漾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王伯道：“姓王名伯。”
黎漾道：“既然你的剑法天下第二那自然应该扬名于江湖。”
王伯不语。
黎漾又道：“那我为什么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
王伯道：“这江湖中的剑客很多。”
黎漾道：“那是当然。”
王伯道：“你也是个练剑的。”
黎漾道：“那是当然。”
王伯又道：“那你的剑法怎么样？”
黎漾道：“天下第三。”
王伯道：“那确实是很厉害。”
黎漾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伯道：“江湖中人知道你的名字？”
黎漾道：“我虽然并没有行走过江湖，但是黎家三姐妹的名头在江湖上也是很响的。”
王伯道：“这点倒是确实，黎家的剑法很不错。“
黎漾道：“是江湖一流。”
她微微有些生气。
王伯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点。”
黎漾道：“哪一点？”
王伯道：“你的第三是怎么来的，是打娘胎生出来就是第三？”
黎漾道：“当然不是。”
王伯道：“那你的第三是怎么来的？”
黎漾道：“当然是用剑打出来的。”
王伯道：“你的剑法确实很厉害。”
黎漾微微有些得意。
“可是你也对我说了谎吧。”王伯突然道。
黎漾怔住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黎漾问道。
王伯道：“你还记得你的那三个条件吗？”
黎漾道：“当然记得。”
王伯道：“不许让你杀人也是其中的一个条件对吧。”
黎漾点了点头。
王伯道：“为什么你不杀人。”
黎漾道：“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滥杀无辜。”
王伯道：“错了，因为你并不敢杀人，虽然你的剑法很好，但是你不敢杀人。”
黎漾低着头不说话。
王伯又道：“我一看你的剑就知道你的剑上并没有沾过血。”
黎漾依旧不说话。
她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小汗珠。
因为王伯看得很准，
黎漾的剑上并未沾过血，
连一滴血都未沾过。
王伯道：“天下第三的是你的两个姐姐，因为她们敢杀人，而且她们每个人的武功确实很不错。”
黎漾终于开口说道：“她们不像我，她们才是真正的大侠，而我就是个不敢杀人的胆小鬼而已。”
王伯看得出来黎漾很失落。
“敢杀人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大侠。”王伯道。
黎漾道：“可她们杀的都是坏人。”
王伯道：“这世上虽然坏人很多，但除掉坏人并不意味着要杀死他们。”
黎漾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坏人不就是用来杀的吗？”黎漾道。
王伯道：“坏人不会永远都是坏人，大侠也不会永远都是大侠。”
黎漾依旧不明白，
“你说的是歪理。”黎漾生气的道。
“总而言之学武功并不是一定要当大侠的，即使武功再好也一样。”王伯道。
黎漾道：“不当大侠当坏人？”
王伯道：“那自然更是不行。”
黎漾道：“那学武功有什么用。”
王伯道：“没用，因为你谁都保护不了。”
黎漾反驳道：“武功越强保护的人当然就越多，你保护不了任何人是因为你的武功不好。”
王伯叹了一口气，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把你的剑给我。”王伯说道。
黎漾将手中的碧玉剑交给了王伯。
王伯走向了一棵开着桃花的歪脖子树前。
黎漾跟在王伯后面，
她现在十分好奇，
非常好奇，
因为王伯一直说自己的剑法是天下第二，
现在她终于要看到这所谓的“天下第二”到底是真还是假。
王伯的手中拿着碧玉剑，
他握住剑柄，从剑鞘之中抽出了闪着寒光的剑锋，
这是一把纤细的剑，很适合女人用，
碧玉剑是一把好剑，
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成为黎家的传家之宝，
但是碧玉剑只有在会用的人手中才会发挥出它的最大威力，
被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挥砍也只会在剑锋上留下一个个豁口。
黎漾现在很紧张。
王伯深吸了一口气，
他拿起剑挥向面前的歪脖子桃树，
一阵寒光闪过，
伴着剑刃划破春风的声音。
王伯只是轻轻一挥。
随后将剑收回了剑鞘中，
他将剑收入鞘中的姿势很熟练，
黎漾瞪大了眼睛，
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变得更大了，
因为她准备看接下来究竟要发生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面前的那棵歪脖子桃树只是晃了晃，
除此之外便不在有别的动静，
更没有被拦腰砍断。
几片桃花从树上落了下来，
落在她的头上，鼻子上。
等她回过神来的碧玉剑已经回到了她的手中。
“你究竟做了什么？”黎漾问道。
“我什么都没有做。”王伯回答道。
“你不是说你是天下第二吗？”黎漾问道。
王伯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天下第二连一棵小树都砍不断？就算是个普通人，只要他的力气稍微大一些，那么他用上我的剑就绝对可以把树给砍断。”黎漾道。
王伯道：“你说的确实没错，你的剑确实是一把好剑，只不过是一把假的剑。”
黎漾生气道：“斩不断一棵小树就说我的传家宝是假的？”
王伯道：“剑不是用来砍树的。”
黎漾现在真的想一剑砍在王伯身上，
这个人不仅把自己耍的团团转还说自己的剑是假的。
黎漾生气的道：“就算我不是天下第三又怎么样，至少我比你这个满口胡话的天下第二要强。”
王伯道：“你的武功确实比你的两个姐姐要强，所以你是天下第三，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三。”
黎漾又不说话了。
王伯道：“可我不希望你是第三，你明明可以当第二第一的。”
黎漾道：“第一永远都是第一。”
她的语气有些失落。
王伯道：“当今剑法天下第一是谁？”
黎漾道：“魏无心。”
王伯道：“魏无心也并不是很厉害，因为她的第一是我让给她的。”
黎漾道：“你又在吹牛。”
王伯道：“我从不吹牛也从不说谎。”
黎漾道：“我真的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你是个坏人，彻底的坏人。”
王伯实在不知道该跟面前的少女说些什么，
因为他的嘴很笨，
很拙，
所以从他的嘴中听不出什么美丽的话来，
但是他是个诚实的人，
他从不吹牛也从不撒谎。
当今的剑法排在天下第一的是魏无心，
魏无心是一个女人，
王伯认识这个人，
因为魏无心是一个剑痴，
王伯跟他交过手，
在多年之前，
当时王伯的手中还有剑，
心中也有剑。
魏无心的剑法很好，
好到令王伯都感到眼前一亮，
但是魏无心还是不如王伯，
尽管王伯就比魏无心快了一丝，
但是王伯的剑尖还是先一步抵在了魏无心的咽喉之上。
可是输了就是输了，
魏无心当时就是第一，
可是王伯赢了她，
所以王伯就成了第一，
但王伯并不想要这个第一。
这场比试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除此之外再无别人知道，
当第一很累，
王伯从魏无心的眼睛里能看出来。
第一被整个江湖记住，
而第二呢？
会被很少人记住，
甚至不被人记住。
所以江湖中记得王伯是第二的人很少，
因为那场比试王伯并没有对太多外人说。
这个江湖上有第一也有第三，
不仅如此，这些人都被很多人羡慕，赞扬，称颂，
但是第二一直是空着的，
这是魏无心给王伯留的位置。
可王伯的剑已经折断。
二
“既然你认为我说谎那么就是说谎吧。”王伯无奈的说道。
黎漾道：“你不反驳了？”
王伯道：“我说不过你。”
这世界上的男人本就是说不过女人的，
当你说出一句话的时候女人已经准备好了十句话，
不仅如此，这十句话里面句句都是理，
即使是歪道理女人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所以识趣的男人就会早早的闭上自己的嘴。
王伯就是这样的男人。
毕竟他们两个人的目的并不是拌嘴，
也不是争论谁是第一第二第三，
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日头已经升到了他们的头顶，
温暖的春风带着桃花的香气扑在他们的脸上。
“我们该走了。”王伯道。
王伯看向黎漾，
她正在喂马，
李西亭的那匹白马，
白马吃的很多，
因为这匹母马快要生小马了，
白马好像很喜欢黎漾，
它不停的用头蹭着黎漾，
黎漾也高兴的摸着马儿的头。
“一定要生个健健康康的小马哦。”黎漾温柔的对白马说道。
白马点了两下头，
仿佛听懂了黎漾说的话一样，
这真令人感到奇怪。
黎漾回头看着王伯，
眼神又冷冰冰的，
看得出来她的气还未消。
“去哪，撒谎精。”黎漾道。
王伯无奈的道：“你可不要忘了李西亭。”
黎漾道：“我并没有忘，忘的是你才对，从昨天开始我们就像两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却一点李西亭的线索都没有。”
王伯道：“谁说没有线索的？”
黎漾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从怀中摸出那张烫金喜帖，
翻开喜帖看到上面的自己的名字，
这令她更加生气，
王伯又道：“看来你的记性很不好，比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好。”
王伯已经换上了粗布衣服沾上了白胡子，
当然他的胡子还是白马尾巴上的毛。
黎漾道：“我要去找这个姓窦的公子然后把他绑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伯道：“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黎漾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大。
“去街上转转。”王伯道。
黎漾道：“这就是一个好主意？”
王伯道：“我并没有说它是好主意。”
黎漾道：“反正你转着转着就不知道转到哪家小酒馆里了。”
王伯道：“酒馆里总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黎漾好奇的问道：“会在一些人口中打听到消息？”
王伯道：“这点我不敢肯定，但是我也不否认。”
黎漾道：“酒馆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而且里面的人也大多都是稀奇古怪的人，比如说你。”
王伯苦笑。
他很想呆在桃花林，
因为桃花林太美，
美得让人流连忘返，
他多希望能和自己的女人一起在桃花林里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余生也不错。
可是死掉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活过来的。
永永远远。
桃花林中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白马对着他们长嘶，
仿佛在盼望他们平安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