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家位于“祥云路三星里”的筒子胡同。我可算是找到这家店了。
单纯找这家店并不算难,难就难在胡同外简直可以说是完全换了一个面貌。所有的小卖部变成了便利店;大学时常去的小酒吧换成了宠物医院。
和石斑鱼见面后,我发现他还是老样子,如同大学时期的老样子。身高还是维持在165CM左右,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近似于“半个残废”。
石斑鱼经常敢于自嘲,并且并不介意“他嘲”。虽然他的性格要比我更加开放一些,但触及真正的事(需要认认真真办理的事)时,他也会显得极为镇定。有时,镇定的甚至不太像他。
“老白,欢迎莅临本店。”他见我进屋后快步迎了上去,拍了拍我的肩膀。
“怎么?”我也搂住他的肩膀,“店被你包下来了不成?”
“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如你所见,”他领我走到了角落里,指着墙上的营业执照说:“法人是我了。”
“哟,怎么搞的?你抢银行了?”
“这话说的。我能干那事吗?再说我又没工具。”
“啊?有工具那就去啊?”
“开个玩笑而已嘛。怎么样,看看这,有没有什么变化。”他指着眼前的一片属于自己的江山。
确实有些变化。墙似乎重新粉刷了一遍,之前墙上的黑色裂纹不见了。墙上挂的那台沾满了油渍的时石英钟换成了一台镶着像是清代风景画的电子钟。之前服务员站的小方形吧台换成了弧形大理石吧台。还有,服务员小姐穿的是旗袍,而不是之前的大红色假两件。
再看远离大厅吧台的另一侧,桌子变没变未可知。只不过,桌布确实换了,换成了类似于清代皇室才可以用的“帝王黄”,上面好像还绣了龙啊凤啊这些东西。这一侧的墙壁上则是一些带有山水墨迹的字画,能看得出,那绝不算是什么大师的作品,做工相当粗糙。不过,用来装饰火锅店的墙壁确实足够。
店内的老水晶吊灯都换成了新水晶灯。虽说还是水晶灯,但样式不同,不算刺眼。隔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型灯罩,所映射出的暖光倒是引得人心思荡漾。
仔细一听,还有曲子。是好听的笛子和古筝,但是没有找到音响装置在何处。
店里座无虚席。只有石斑鱼占的这桌是空的,应该是他提前占据的结果。
“生意不错。不过,我想问这音乐是从哪儿来的?”
“抬头看,仔细听。”他双手叉腰,摆出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
声音无疑是一种能量的传递。想找到那能量对于人类来说不算太难(当然要处于听觉范围以内)。我屏气凝神,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声波的传递。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台机器在捕捉敌方电台要发出的讯号。
一定,没错,一定是在天花板里。这小子,有点脑子。
“可以啊,把这么棒的音乐藏在天花板里。你能想到这点,我都有些吃惊了呢。”
“不错吧?不过,你吃惊也是正常的。毕竟……”他顿了几秒,“这是设计师的贡献。”
果不其然,想夸一下他本人比在面包店里找到鸽子都难。
涮着刚过50秒钟的羊肉卷,沾着盘子里的韭花、蒜泥、芝麻酱,我们边吃边聊。
“你在做什么工作?”他问我。
“在做宅男。”
“还有这种工作?”
“你脑子莫非秀逗了?”
“还没工作?”
“也不是,”我给他的盘子里夹了一大块肥牛卷和香菇,顺便递给他一张餐巾纸,“擦擦汗。”
他没有擦汗,而是把餐巾纸又递给了我,“还是你擦擦汗,然后回答我。”
“在家里搞翻译工作啦,自由职业者。”我说。
“哦,如此说来,你和她分手之后变成了老宅男?”
我白了他一眼,接着低头吃碗里的肉和菜。
“其实有个事儿……”他吞吞吐吐,眼神在告诉我他还未组织好语言。
“说。不然现在,立刻我就走。”
我看他如此的扭捏,决定使用激将法。
“哎呀,白哥哥,不要急嘛。”他翘着兰花指,大拇指和食指夹着一张餐巾纸,故意做出了甩手绢的动作。
“呕!!!”我捂住嘴巴,忍住了想要从食道中倾泻出来的食物。
“是这样的,”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们需要找一件东西。”
我没有说话,等着他缓缓的滑动着自己脸颊的胡须,或者说是刚刚长出来的绒毛。
“其实,你的事情我知道。”他说。
“知道什么?”
“知道你几年前休学的事。”
“是啊,我休学了。因为身体不舒服,这你是知道的。那时候,我的家人刚刚去世。”
石斑鱼喝了一口嘉士伯瓶装啤酒,走到我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他拿出说悄悄话的架势,趴在我的耳边说道:“我说的是中东的事。”
我一惊,一把推开了他,“搞什么,什么中东北东的,这里是北京。你他喵喝多了吧。”
他操纵着左半边脸假笑着。用两根手指转动着左手上的翡翠戒指,“我没喝多,而且我什么都知道。”
“要不你早点睡吧,我先走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
我无奈,又坐了下来。
“你别急,兄弟。”他伸出手挥了两下,吩咐服务员小姐要了瓶不知是何品牌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只知道是单一麦芽威士忌,品牌未知。名字大概是什么什么庄园。另外,还要了冰块和夹子。把球状冰块放在酒杯里,清脆的声音激起我在某年某日沙漠中的回忆。
我没理他,任由他把枣褐色的酒倒在酒杯的八分之一处。
“上鲭鱼刺身。”他又对刚刚的服务员小姐喊道。
“到底因为什么事,在火锅店还为我准备了刺身?”
“你不是爱吃鲭鱼刺身嘛。”他拿起酒杯示意我碰杯。
我和他碰杯。咕咚喝下后,喉咙里又热又麻,泛起一股巧克力和沉木香。
“不错。”我说。
这时,鲭鱼刺身端上桌了。整体是用竹子制成的刺身船造型。最上面摆上了鲭鱼和柠檬片,下面的一圈则摆满了三文鱼和章鱼,填充的实心是标准的不大不小的碎末冰花。正中央是现磨好的芥末。刺身船的船头放了一碟酱油。
“你说吧,什么事。”我用筷子在一块鲭鱼上涂抹了一点芥末,然后夹起沾酱油送入口中。
“这么说吧,我的雇主丢了一件东西。我只要能帮他找到,他会给我一大笔钱。至于这钱有多少,”石斑鱼冷笑两声,身体也随之摇摆,“大概是这个数。”
石斑鱼摆出了一个——“八”的手势。
“八万还是八十万?”我继续夹菜,把食物送入口中。
他端起酒杯,喝上一小口威士忌,“是八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