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温柔地照在陌倾山庄的竹林内。齐三坐于地上,喝下一口跟着那女子从厨房顺出来的花雕,仰头望着那月亮,心底莫名地涌上一阵忧伤:齐三,你是谁,有谁问过你活的好吗?
耳中传来透着夜色寻来的丝竹之声,竹林的小径里来了位丫鬟,他不由抛开这份伤感,身形一晃,从竹林中跃出,调笑道:”佳人,可是在寻我。”
那丫鬟压低身子,道:”使者您莫寻我开心,早前下人怕公子拘束,未曾贴身伺候,多有怠慢,还请见谅,现已开席,公子请随我来。”
齐三道声:“无趣。”脚下却穿林过院,重又从桂林旁的围墙跃出。举目望去,只见庄前现搭的高台之上,一花旦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一汪清眸如水,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那份清纯,那是哀婉,恰似秋风拂过的湖面上,有落花点点。声音的悠扬,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细雨淋漓,又似桂花扑面。听得台下数百江湖豪客如痴如醉,彩声连连。
齐三接暗卫营任务时,素喜烟花之地落脚,此时看着已是眉开眼笑,将酒壶往怀中一揣,一边看着戏台,一边在上座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场中瞬间安静了一会儿,慢慢的又热闹起来了,毕竟是武林的盛会,他一朝廷官员,在座的都是武林大家,现东道主不在,也没有人愿意出头去落个巴结朝廷的名声。
齐三表面玩世不恭,却留神听着周围的声音,场上嘈杂议论声不绝。其中听到一尼姑冷哼:“这武林,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
另一尼姑点头道:“师姐说得是,不知是盟主太年轻了,还是我们这些人老了,简直是世风日下!”
“你看看,现在这局势,大敌当前,他身为盟主,至今不露面,还安排人弄这些风花雪月,明显没将我们出家人放在眼中,象什么话!带着这些年轻人有样学样,没个正行。”
齐三笑了笑,端着点心自顾吃着,内心想到:这小盟主当的也不踏实。
正看到得意时,忽听得周围人声鼎沸。
“楚云霄到了!”
“楚云霄到了!”
“看,是负雪剑!”
嗡嗡声中,各路人士齐齐转身望向庄前的黄土大道,上座的齐三不由也坐直了身躯。
戏台上的戏子却仍摇着碎步,伴着月琴婉转地唱着。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夜风袭来,庄前的灯笼忽的摇晃起来。一人一袭青色长袍,踏着琴声,踏着月色,从黑暗中走来。
他的衣衫干净整洁,与黑夜融为一色;他的鬓角,却满是落拓之色;他清瘦的身影,带来的是一声不响的瓦砾苍伤;他施轩的脚步很均匀,却转眼间便到了庄前。
这声动天下的‘负雪剑’楚云霄,负手立于门前,对投在他身上的数百道目光恍如未见,深邃的双眸直望着上座的齐三。
望的齐三打了个哆嗦,心道:肖云其人,怕是最擅攻心,又极好步步为营了,他安排这曲子,怕是连我都算计上了。
又一阵风吹来,琴声忽断,戏曲声消。
楚云霄身定如松,脸上神情却充满探究,他高声道:“北国楚云霄见过齐三皇子!请皇子赐教”
齐三一口酒喷出,心道:完了,果真被认为这曲子是他安排的了。但仍拱手道:“有礼,有礼。好说,好说”。然涩然一笑,忽然拍上腰间剑鞘,登上戏台。
众人正面面相视,忽寒光乍现。楚云霄手提长剑,也登上高台。
他望向陌倾山庄的黑金大匾,冷声道:“肖盟主,我先领教领教这小皇子,再请盟主现身赐教!”
齐三摸摸剑鞘,笑道:“前辈武功盖世,就不怕失手打杀在下。”
楚云霄看他片刻,道:“比武之事,生死在天,公子已站上高台,就是武林中人,自是明白武林规矩。”
齐三拍拍脑袋,叹到:“罪过,罪过,在下最讨厌打打杀杀。不妨,前辈我们先聊聊天”,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念道:“
楚云霄,我朝青松门下弟子,少时便被誉为青松第一练武奇才,本是接任掌门的不二人选。却不知因为何事,二十岁那年,被上任掌门、他的师父逐出师门,并通告武林,人人得而诛之。后悲愤无奈之下远走北国,在那里出人头地,执掌北国最大的学武堂,成为北国将士顶礼膜拜的先生。”四周群雄响起惊讶之声。年轻小一辈不知晓北国楚云霄来历,年老一辈暗叹:战前最忌攻心,齐三也不像是传说中的草包无用。
齐三收取信笺,作了一揖,又道:“父皇深知楚云霄心中委屈,愿助前辈查清原由,还您清白。若您有志,您将是南国剑神。”说完将信笺递与楚云霄。
秋风吹过,庄内,数百人鸦雀无声,均默默地看着这位北国将士心中的神,我朝青松派的叛逆弟子。看他要做出何种选择,走向哪条道路。
楚云霄面色不改,他眸中的隐忍渐浓,看着齐三手中的信笺,却似看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师父喝醉酒却势要取他性命的那一剑,师父似乎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吧。负雪剑忽然一动,信笺粉身碎骨。
齐三笑着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后退两步。群雄或惋惜,或鄙夷,或兴奋,嗡声四起。
楚云霄衣角飘飞,面沉却似水,朗声道:“齐三皇子,请赐教!”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声音,清清朗朗,在陌倾山庄上空回荡。
齐三也不是扭捏之人,随拔了剑鞘,道:“前辈请。”楚云霄也不答话,微一低头,长剑已出…….
齐三拼尽全力虽不见得输于楚云霄,但心中本就另有打算,故在战局上是连连败退,出手多为避让。台下观众不明所以,脸上渐渐都为之着急,虽然都想齐三出丑,却也不愿见到我朝堂堂皇子在敌国战将前落荒而逃。
这边齐三眼见衣服多见剑痕,忙到:”前辈,高抬贵手,不然在下就衣不遮体了。”但楚云霄就如没听到一般,每一剑都充满了试探。齐三忙从怀中掏出使者令牌,高声道:“肖盟主,救我。
台下众人脸上多有不耻,但想齐三此时下台,总比落败要好。
他的声音刚刚散去,更为清朗的声音响起:“肖某不才,让楚前辈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