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意节是当朝的一位饱受排挤的官员。他的生活于他而言可谓是凄惨不已。家人的不理解更是让他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潭。
一日,张意节外出散心。庙堂上不公的遭遇以及家里家外的琐碎小事都让他身心俱疲。他纵马郊外,路过一个小凉亭,四下张望,发现廖无人烟后才下马走进凉亭小憩。
凉亭内有一石桌以及四个石凳。张意节坐在一个石凳上,眼神低迷。他年少时就以诗才闻名,后来更是高中进士入了朝堂。本想着从此造福百姓谋一方福祉,哪想到自己还是太天真,当初的那份心气早已被消磨得个干干净净!
想到此处,张意节呆呆的瞧着凉亭四周的环境,时值深秋,枯叶遍地,放眼望去,没有一点生机。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摘下腰间的酒囊咕咚咕咚痛饮了几大口。
苦酒入喉,朦朦胧胧中他竟有些醉了。
只见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定了定神,凭借着几分诗才开口便作出了一首诗。诗的大体意思就是借这四周寂寥的环境体现他庙堂的不顺,真情实感处处流露。他一遍一遍的念着这首诗,念到后来声音越发洪亮了起来。
正念到兴致迸发处,不知从哪传来了一阵拍手叫好的声音,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笑声。
张意节被这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惊扰到了,当下就停止了念诗开始四处环顾想要找出拍手叫好的人。只是声音一直在,发出声音的人却始终不得见。张意节开始有些奇怪。他拍了拍脑袋,想到自己方才喝了好些酒,因是醉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他皱着眉闭着眼,用手扶着脑袋慢慢坐了下来。
说也奇怪,等他一坐下,那些声音就消失了。发觉到了这个变化,张意节皱着的眉头舒缓了,扶着脑袋的手也放了下来,但是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被突然出现在石桌对面的一个人吓了一跳!当即一个不稳,摔下了石凳。
“啊哟哟,兄台,兄台,兄台勿惊!”那突然出现的人见到张意节竟吓得翻滚下桌面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着实太过莽撞,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此处,平白无故给人带来一份惊扰。他赶忙起身去抚张意节,轻轻将他提起慢推到他身后的石凳上坐下,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台勿惊,是在下鲁莽了!在下这就给兄台赔个不是!”说完,那人就笔直的站在张意节面前不偏不倚的对着他作了个揖。
坐在石凳上的张意节此时也清醒镇定了不少。想到此人应该是趁着自己醉酒视线飘忽不定才走过来坐在对面的,多多少少也算自己的疏忽,况且此人也已经作了揖赔了不是,就不再心生怪罪之感。看到此人还站在自己面前并且微笑的看着自己,张意节也赶忙起身拱手,“哪里哪里,也是我的疏忽,野外醉酒贪杯,没看到兄台进来才有后面这一幕,实在是我自讨苦吃!兄台且坐,且座。”他伸手指着那人身后的石凳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人也不做作,当即就大大方方的坐了下去,拿起石桌上张意节之前放下的酒囊就喝了一口。“如此萧瑟景象,配上这烈酒倒也别有一番独特韵味啊。哈哈哈,兄台,不论怎么说,都是我不声不响进来惊扰了兄台,这一口酒,就当是我的罚酒吧,如何?”
“这......”张意节见面前这人衣冠华服,头戴华阳巾,器宇不凡,看上去就是一位不拘小节的大家之人,不禁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呵呵呵,兄台说的哪里话,着实客气了一些,不过是小小惊吓,不妨事的!还未请教兄台姓名,若无忌讳不妨告知。”
张意节笑着拱手想要请教对面之人的名号。那人却拿起酒囊又咕咚咕咚几大口,仍不尽兴,但是看着手中早已空了的酒囊也只能无可奈何的一笑道:“哎!兄台何故问我姓名?若不是想要记下我的名号回去四下打听以报今日惊你之仇吗,啊?哈哈哈哈!”
听的此话,张意节也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不过见他笑而不语没有一点想要自报名号的意思,不禁觉得有些尴尬。不过此人说话确实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或许是常年逢迎官场,听此人说话就如久旱逢甘霖,不如与他结识一番?想到此,张意节就开口了。
“在下张子文,字意节,乃是京城礼部侍郎,如今四十有三,方与兄台相遇,相谈几句,才觉兄台器宇不凡,言语中颇有些逍遥自在的不拘气度,想与兄台结识一二!蒙兄台不嫌弃,告知姓名!”
“哦!原来如此。”那人依旧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张意节。“好吧,既如此,我便告知你我的名号。我叫李言浊,无字。如今也是四十有三。”
“哦!李兄!”
“张兄!”
二人一起站起来相互拱了拱手,这便算作结识了。
落座之后张意节显得很开心。这种发自内心的欣喜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觉到了,最近的一次,好像还是在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而李言浊却似笑非笑的一直看着张意节。
察觉到李言浊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游走,张意节感到很奇怪。
“李兄为何一直盯着在下看呢?难道是我方才醉酒狂性大发弄花了脸?”张意节认真的问道。
李言浊依旧是盯着张意节看。他摆了摆手,道:“哦!不是不是!我是想通过张兄的脸猜一猜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个人寻到这野外醉酒然后出口作出了这样的好诗!”说罢他又把张意节刚刚作的诗摇头晃脑的念了一遍。
“那李兄猜到了吗?”看到李言浊此番动作,张意节也来了兴致,好奇问道。
“自然是猜得的!张兄入朝为官又作得此诗,其中愤懑不甘之情流露至此,想必是身居庙堂而不得志吧!”李言浊的双目炯炯有神,依旧笑着看着张意节。
“哈哈哈,果然,李兄真如神人也!”张意节哈哈大笑。
“不过......”李言浊忽然止住了笑脸转而一脸严肃的看着张意节。
“不过什么?”张意节却还是笑着问道。
“不过,我看张兄面容甚是憔悴,印堂也隐隐发黑,身后亦有百怪缠身,想必这官是做不久了!”李言浊咂了咂嘴,摇头叹息。
“这……”张意节一开始确实被这话吓到了,怔了一会又哈哈笑了起来,“李兄勿要再吓在下了,在下虽有些胆气,但这怪异之谈还是不说也罢!”他依旧只把李言浊说的那句话当作玩笑话。
“呵呵呵呵,事到如今,张兄还能笑得出来,果真没让我失望。罢了罢了,多说无益!”李言浊看着面前依旧笑着的张意节,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说道。
张意节听得此话,再看着李言浊那一本正经的神态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让他去相信李言浊的话又着实是为难于他。
“李兄,你……”他刚想说什么,却被李言浊打断了话语。
“唔,我醉欲眠且去也……”李言浊说完这话,两手交织在一起做了些手势之后,忽的狂风大作,凉亭四周的落叶被风卷的弥漫四周。张意节大惊失色之下,也被狂风落叶席卷得难以睁开双目,只得微眯着眼看着李言浊的方向。只见此时的李言浊闭着眼睛,直直的站在那里,而四周的落叶却不停得往他身上汇集,直到把他遮掩的密不透风之后,光芒一闪,四周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原本覆盖在李言浊身上的落叶也都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却再也不见李言浊的身影。
张意节怔在了石凳上不发一言,方才所见,着实有些骇人听闻,这是大白天遇见鬼了还是遇见了神仙?
“咈哧,咈哧。”
原本闭着眼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的张意节被耳边马的喘气声惊醒了,马蹄在地上踢踏踢踏,想必是饿了。
张意节摇了摇头,想起刚刚梦中所见所闻,望了望对面石凳处,当即脸色一变。
只见那里有一团落叶堆积着。
他再转头看看四周,那凌乱的场景就像是风卷残云后的遗迹。再看看身边的马,想到刚到这里的时候就给它喂了粮草,不是饿了,而是受了惊吓。
“这……”张意节此时后背发凉,坐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事实上,他想动也动不了,因为此时,他的腿已经麻了。
许久,天色擦黑。
张意节定了定心神,骑上安抚了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的马回了城去。
凉亭中的遭遇对他而言着实是虚幻飘渺了一些。他只当是做了梦,而那些落叶应该是被风吹的,之所以与梦中景象别无二致应是巧合而已。
只是,若真的是梦,那李言浊呢?
“唉!”想到李言浊,张意节也只能叹叹气了,“那样的人,这世间怎会有?只能是梦中!只能是梦中……”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蒙蒙亮光之下,张意节快马疾驰,很快就赶到了城门口,向守卫出示了身份牌之后,安然入了城门回到了家中。
食过饭后,与妻子聊了聊家常又抱着前不久才出生的女儿亲昵了一会儿就去处理事务去了。
当日在凉亭的遭遇也开始慢慢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