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那已经倒塌的凉亭,张意节有些难以置信。这总共才离开没多久的时间,这好好的亭子怎么会说倒就倒了?而且,看那断壁残垣处,青藤遍布,杂草横生,一副破败已久的样子。而且更让他不解的是,他走的时候明明是下雪天,此时却是让他感觉有些燥热的初夏。
他脱下了身上过冬的棉衣,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像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一回头,所看之处却什么也没有……那里原本是有一棵树的,而他来时所骑的马也正是系在了那棵树上。
他闭上了眼睛,拍了拍脑门。
“这些都是假的!我赶快回去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说完,张意节便有些踉跄的往城里走去。
没过多久,满头大汗的张意节便来到了城门处。
城门那里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荫庇处长了不少的青苔,整个墙面较之前比多了几分岁月流逝的痕迹。
让张意节更加不解的是,原本城门守卫都是需要进出人的身份凭证才肯放行的,而今,却只是对他看了几眼便放行了,要说是之前的守卫认得他倒也说得通,而面前这两位的面孔却生得狠,必是从未碰过面的。
想到这,张意节转过身想向两个守卫问清楚缘由,但一想到自己早已经被革了职,人家不一定会搭理自己,他又摇了摇头转回过身去了。
赶快回家吧。张意节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原本还拿在手中的棉衣早就被他丢在了路边,如今一身轻松,走路自然脚下生风。
终于,那个熟悉的府门大院出现在了张意节的眼帘中。
只是,那门口的家丁他一个都不认识了,往常见到自家老爷回来了,他们都会恭敬地对着自己行礼的。
而现在,他们却像没见过他一样,眼里都透露着冷漠。
忽的,他眼睛一动,看见了府门上的牌匾,上面写着大大地两个字——王府。
张意节身体一颤,如遭雷击!
“这……这是……”他吞吞吐吐的,有些说不出话,拔腿就往府门里冲过去。
府门口的那些当差的家丁见到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直愣愣地就要往府里冲,当即凑在一起挡住了张意节的去路。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挡着我的路?”张意节眉头倒竖,他现在是有些气愤的,当然,更多的是疑惑。
“你的路?你的什么路?前面再走几步就是我家老爷的府邸,你还想走哪儿去?要不要我家老爷请你进去喝几杯?”一个家丁对着张意节这般冷嘲热讽道。
“你家老爷?你们睁大眼睛瞧瞧,我不就是你家老爷?”张意节有些恼怒的喊道。
“哟哟哟……这是个哪里来的大人物,竟然敢公然冒充王大人?”几个家丁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跳梁小丑,想要看看他究竟要闹出什么花样。
“王大人?什么王大人?”张意节的脑海中此时闪过了几个姓王的官员。
“哈哈哈,你还真会装傻,连当朝皇帝身边的红人王大人都不知道!哈哈哈……”
张意节看着面前几个家丁,知道是与他们说不通了,索性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我是张意节,之前还是朝廷的礼部侍郎,你们真的不认识我?”
“张意节张侍郎?我们还真是没听说过呢!”几个家丁以为面前这人又开始编起身份来,正准备接着嘲讽时,一旁的另一个家丁突然面色一正道:“好你个泼皮,竟敢冒充张大人!”
原本还有些失望的张意节听到这话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盯着那个家丁问道:“你知道张意节?”
“当然知道!我爷爷一百多年前就是在张大人府上当差的,受过张大人不少恩惠,所以,在我面前,你休要对张大人不敬!”那个家丁说完就寒着脸看着张意节。
而张意节此时却有些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多年前?
“这……”他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才能让自己镇静下来,他想到了那倒塌的凉亭,想到了那有些斑驳的城墙,想到了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喂!干什么呐你?啊?快走吧,别让我们再看到你了,这次就饶了你!”几个家丁见到怔在原地不动的张意节以为他是因为被揭穿了怕他们打他而故意装傻充愣的,四下各自使了眼色后便要退开。
回过神来的张意节突然拉住了那个家丁。
其他家丁们看到了以为张意节还要生事,顿时又围了上来,怒目圆睁着。
而张意节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急着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爷爷的名字?”
“我……”那个家丁原本想说我凭什么告诉你,但是看到面前这人拉着自己的手撰得紧紧地,脸上也满是焦急,决定还是告诉他,反正自己爷爷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说了名字又能如何?
“我爷爷叫陈二才!”
“轰!”张意节只觉自己的脑海像是炸开了一样。
陈二才,他认识!
正是他的远方表亲介绍给他当下人的,后来还被他安排去府门口当差。每次他回府,陈二才与另一个叫东宝的都会向他行礼,接他下马。
“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松开我?”被拉着袖子的家丁对张意节说道。
傻站在原地的张意节听到那家丁的声音浑身一颤,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还不能放开你,我还有其他事要问你,麻烦你一定要告诉我!”
那家丁本就是心善之人,见张意节如此,也不忍拒绝,就当是做了回好事,他向其他家丁挥挥手示意他们放心回去。
见到那人同意了,张意节松了口气,拉着他,一边往旁边一阴凉处走一边开始问起一百年前关于他家的事。
原来,在张意节跟着李言浊离开去了昆吾山之后,他的家人许久不见他人影,四下打听之后也无半点消息,都认为他是因为庙堂失意而自寻短见了。全府上下都笼罩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不久,张夫人开始遣散府里的下人,之后,她便带着几个子女去了乡下。
后来的事就没什么了,去了乡下的张夫人一直是郁郁寡欢地,不久就离世了……
“那……那孩子呢?”张意节呼吸急促的问道。
“孩子?哦,你说张大人的子女啊,张大人的长子在张夫人去世之后没多久也染上了疟疾走了。他的小女儿当时还不满一岁,被别户人家抱走当女儿养了……唉……世事难料哦……我爷爷当时去看过二小姐,还给了些银钱。”
“那……二小姐现在……还活着吗?”张意节眼睛早已经通红了,他心里知道自己的小女儿不可能活到现在了,只是他就是想问问。
“害!你这说得哪里话?要是二小姐还活着不得一百多岁成精了不是?哈哈哈……”背着光又离着些距离,这个家丁有些看不清张意节脸上的神情,打趣地说道。
“呵呵!”张意节跟着干笑了一声,眼里原本闪着的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不见了。
“哈哈……”他又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他开始长笑不止,一边笑一边解开了束着的头发往别处走去,步态踉跄。
百年后的京城与百年前其实没什么不一样的,同样的地方充满了同样的人,没什么不同。仅有的区别或许是在,一百年前有个男人会到那处问是否有酒卖而一百年后那处会来个女人问是否卖桃花胭脂……
从今往后的京城也同样不会变得有什么不一样。只是那街上,这道上,会多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从不乞讨,只是偶尔发笑,见得多了,别人就管他叫笑乞丐。哪天有人碰到他,兴致上来了,便叫他笑一笑,他笑了,他们也就笑了,摆摆手,还丢下了几枚铜钱在他面前……
昆吾山一处高崖,有一石碑,其上有名曰:千秋崖。崖上长满了梨树,一年四季都开着白色的花,美极了。
李言浊与那少年正站在一棵梨树下。
李言浊看着山下的远方,少年则看着头上一片一片飘落的梨花。
少年接过从面前飘过的一朵花,笑着说道:“师兄,你之前不告诉他,他下了山岂不是会疯掉?”
“他已经疯了!哦……应该说他已经死了!”李言浊收回目光,一脸正色的对那少年说道。
“死了?为什么?”少年一惊,不相信的问道。
“他的心已经死了,那他就不是之前的他,那之前的他自然是死了的。”李言浊面色毫无波动,平静地说道。
“哦,原是如此……”少年恍然。
“墨凡,从他的经历是可以看出一些事情来的。”李言浊偏过头看向了崖对面天空上的云接着说道:“原本他是遇到了机缘的,可是因为他自己心智不坚,失去了机缘。而他变成如今这样,就都是因为他接了这份机缘又没有好好把握。福兮祸兮,说得就是这样。我之前与师尊说你是机缘不断地人,就算不努力修炼迟早也会触及大道,可现在,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些……”
李言浊回过头拍了拍李墨凡的肩膀接着说道:“无论什么机缘,你想要接下它很容易,但是想要通过它得到一些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稍不注意,你可能会失去更多……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修炼,机缘二字少碰为妙!”
“是,二师兄!”
少年是真正听懂了的!他早就把手上的梨花抛到了地上认真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