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徊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镇上最漂亮的小姑娘一起被拐。
然后，在一个不知道什么鬼地方的洞穴里和一群素不相识孩子一起......
念书认字？！
真滑他娘个天下大稽。
识文解字的授课先生是黑袍，显然在这里授徒不似寻常书馆私塾，拿什么千字文百家姓起手，这上手的第一课，就是《道德经》。
但显然，这违和的场景不能被每个刚经历了真元灌溉，在生死之间溜了个弯的孩子们所接受。
“尔等功底良莠不齐，有人已学文习武，有人仍大字不识，但在长生洞一视同仁，明日起，每日皆有小考，不过，则无饭食......”
说到这里，黑袍不耐烦地停下，底下一个明显年纪略小的孩子已经哭了半晌，声音越来越大，传染着周围的孩子都一副憋不住眼泪的崩溃样。
黑袍只一扬起袖子，那哭哭啼啼的孩子竟然似被某种力量吸的凭空而起，径直撞向黑袍抬起的手！
在众人的惊呼中，他单手掐着孩子的脖子，玩味一笑：
“我说话的时候，要静。”
言他手上一紧，哭声戛然而止，那孩子整个头颈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弯曲起来，四肢剧烈的抽搐了几下，再也没了声息。
整个石室鸦雀无声。
阿徊感觉冷，双腿不听话的哆嗦，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黑袍，大多数孩子都如他一般恐惧至极，死死忍着不敢再哭出声。
所有人的神态尽在黑袍眼里，他刻意的观察着几个孩子：此刻双手捂脸浑身颤抖方烟雨、一个光头少年、还有一个苗疆打扮的异族少女，以及一个身材异常壮硕的、年龄明显稍大的孩子。
这几位是长生道人交代需额外留意的，除了方烟雨表现正常，其他三位皆有特点。
光头盯着那具断了脖子的尸体一脸嘲讽。
块头极大名为申屠的少年则是面无表情，始终没有躲避黑袍的目光，一副“赶紧讲课啊”的勤奋模样。
而那个初具风韵的异族少女，竟然还对着黑袍嫣然一笑！
有点意思。
像丢垃圾一样，黑袍把手上的尸体甩到门口，一具人形傀儡悄无声息的出现，手脚麻利的处理了尸体。
“听话，就能活命”，黑袍坐了回去，扬了扬手里的道德经，“继续......”
阿徊仿佛做了一个大梦，几天前他还在街上讨饭，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盼着方烟雨出门施粥，而现在竟然和她并肩读书，恍若隔世的小乞儿倒是没忘自己的雄心壮志，每多认一个字，他都感觉离自己挂在嘴边的出人头地近了一步。
整整两个月过去，众人在死亡的压力下，生生学完了寻常私塾两年的功课，孩子们每天除了读书识字，就只做三件事：吃饭、睡觉、打拳。
黑袍传授的一套拳法明显是搏杀技，强身健体的功效却也不俗，配合着严格的呼吸吐纳，阿徊明显的感觉自己不再有从前流浪街头的虚弱感。
这一日，准时来到授课石室的孩子们发现，桌上摆的不再是《道德经》，而是一本没有封面的手抄书，这次来的也不是黑袍，而是长生道人。
他在最前方的石桌坐定，目光扫过一众孩子，抚须道：
“尔等大多疑惑自己的处境，这不重要，尔等只需明白，唯一活着回家的方法，就是服从，贫道许诺，你们中最优秀的几个会成为童子侍，即是关门弟子，三年为期，童子侍有资格出山，到时，尔等愿回乡寻亲，亦或留下修仙证道，贫道都不做阻拦。”
底下一片哗然，几个月来，这些从各个村落被掳孩子们从最初的怀有希望，慢慢到不敢再抱任何幻想，只想完成每天的课业以图有饭吃，只求不被那戴面具的杀神拧断脖子。
而此刻，长生道人给出的是他们无法拒绝的诱惑。
回家！回到爹娘身边，回到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人生！
与初来不同，还活着的孩子都成熟了相当多，有极少数如方烟雨这等敏锐之人，隐隐觉得长生道人的话很有问题，但希望总比绝望好，那些认不清现状敢去质疑，或者仍是一身孩子气的，早死得透透的。
阿徊却是与众不同，他有饭吃，有书念，一个乞儿，既没有想要回归的生活，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长生道人并不在意众人的心思，他指了指那人手一本的手抄书，说道：“自今日起，尔等将正式踏上修行一路，若勤且坚，求仙证道也并非无望，接下来贫道所讲，一时听不懂无妨，但要背下。”
“大道煌煌，千年以来，有无数先贤体悟天地造化，其中不乏羽化登仙之绝代奇才，他们或曾开宗立派、传道授徒，或于洞天福地中留下真经心得，这些仙法秘籍无不蕴含着天地至秘，非大有慧根之人，难以理解其中精微大义。”
“时至今日，历代大能修士不断总结揣摩，修行之法已有体系，修道之途，不外乎‘练气’、‘筑基’、‘凝神’入门三小境，往上则为‘灵炁’、‘真炁’、‘至炁’三大炁境，若道缘深厚，天资过人，还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窥得‘三清真境’的天机，除此外，更有御灵、神符、炼器、鼎炉、咒术、法阵、灵图等等杂学......”
长生道人停顿了下，看着底下被一通长篇大论砸得头晕眼花的孩童，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几年，只要能破练气境，便算过关了。”
“庄子云：吹嘘呼吸，吐故纳新...为寿而已矣。意即吐出浊气，纳入人体所需之清气，以帮助培蓄人体内部之真气......”
“天地万无不需气以生之，吐纳之法，至简至易，使呼吸归根，保住先天之气，纳天地之灵蕴，沉淀炼化，吐之以糟杂，无论武者还是修士，行气之法都是大道本源，今日，我授尔等练气吐纳之法，且看好......”
*****
长生道人授课已有三日，阿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认真吐纳，按长生道人的说法，所谓步入练气境，最大的表象即是可以“内窥丹田”。
小乞丐不知道丹田长什么样子，只知在小腹一代，所以拼命回想着栖霞镇酒楼杀猪宰羊的场景，丹田嘛，不就是肠子那一带，内窥肠子就是阿徊当下的目标。
石室依旧，火把在微弱的穿堂风里忽明忽暗，方烟雨托着小脑袋饶有兴趣的盯着阿徊。
自打正式开始练气后，她反而变得游手好闲，黑袍每隔七日才会指点进度，除了睡懒觉和看阿徊，方烟雨基本是靠画画度日，纵然洞里杀机四伏，但人型傀儡从不拒绝无伤大雅的要求，方烟雨甚至要到了一套文房四宝！
皓腕研墨，纤手执笔，画完爹画娘，甚至连方家大院都已基本画完，与阿徊内窥肠子的目标不同，方烟雨的目标似乎是临摹一下栖霞镇风貌。
似是感觉到方烟雨的目光，阿徊停下了入静冥想。
“我说这位幼年仙子，别嫌我啰嗦，要是完不成练气可是要掉脑袋的，两个月咱都扛过来了，你这一天到晚吃喝玩乐，到最后会功什么什么篑啊！”
“担心我呀。”
“废话！咱这一起被拐的交情天下罕见，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谁来见证老子出人头地！”
“可是我已经是练气境了。”
“我他娘还上天御剑呢！”
“骗人。”
“......你......你内窥丹田了？”
“长生教完那天，我就可以了。”
阿徊翻了个白眼，以前没发现这瓷娃娃这么爱吹呢。
“内窥不是靠想的。”
似乎是看透阿徊的瞎忙活，方烟雨正色说道：
“虽然闭着眼睛，但确实能‘看’，用意念‘看’，嗯...不太好形容，反正就会看到小腹那里有蓝色呀红色呀五颜六色的气流飘动，过年你看过烟花吗？烟火烧完留下的烟迹，差不多就那个样子，丹田呢，看起来像是一个漩涡，那些气流会围着它转。”
阿徊惊得下巴要脱臼：“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照书上吐纳啊，你不是认识不少字了吗？”
要不是方烟雨长得好看，阿徊揍她的心都有了，爷是不认字儿才练不成的吗？字字都认识还是懵啊！
三天三夜了，觉都没睡，本来以为自己是那个天赋异禀，有望英雄救美的旷世奇才，结果“美”自己早已神功有成了？
起先挫败，但转念一想，阿徊又点些放下心来，无论如何，过了练气这关的方烟雨至少在接下来性命无忧。
小乞儿脸上堆起辛勤的笑，走到她身后开始揉肩捶背：“方小姐，看不出来啊，您这天纵英才的想必有独到的吐纳心得，你看我自小流浪街头，虽然根骨了得，但读书少眼界窄，还请您老人家多多指点啊...”
方烟雨窝在椅子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两条初见旖旎的腿搭在石桌上，穿着浅绿萝袜的小脚丫一摇一摆，她抱着双臂，老气横秋的说：
“诀窍嘛，自然是摒弃杂念，别总胡思乱想啊你个笨蛋，要专注在吐纳上，专注一小会呢，自然会知道自己进入书上说的那种，入静冥想的感觉。”
“你能‘看’到呼吸进来的气流在身体里一个周天一个周天的转，转的久了就会有颜色，有颜色了就会在丹田...就是小腹，在那里像下雪一样慢慢沉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