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媒婆从惠虎家中出来之后,便四处奔走,询问有适婚女子的人家。可人家一问是哪户人家做亲。刘媒婆照实一说,人家便不太高兴了。因为这天津城里谁不知道杨惠虎是甚等样人。一听是杨惠虎的外甥,心里必定想此人也是穷凶极恶的人,谁也不愿意将自家的姑娘往这般的火堆里推。所以有的人家直接将刘媒婆赶走,有的人家便推脱着说道:
“高攀不起。”
刘媒婆自然知道这是推脱之言,却也不敢再往下说,只能默默地回去,找寻下一家。可这天津城里哪里有人家愿意呢?
刘媒婆寻了三天,却没寻出一家人家。可杨惠虎不知这些,心里想着:三天了,这样的亲事怎么会这般难寻,肯定是那刘媒婆拿了钱却不办事。便叫手下人去把那刘媒婆抓来,想细细问她一问。
惠虎见刘媒婆来了,也是客客气气地说道:
“刘大娘,一桩亲事何以这般难寻?三天了,我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
刘媒婆自然知道惠虎的言外之意,却也开口说道:
“虎爷您在天津城里身份高贵,平常人家自然高攀不起,所以难寻了一些。”
惠虎也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是自己的身份让人家害怕了,找不到人家,便开口说道:
“我知道我这种刀口舔血的人,平常人家躲我都来不及,自然不肯做亲,可我的外甥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和人家讲清楚,我想总会有人家愿意的。就这样吧,辛苦大娘再仔细找找。”
惠虎摆摆手,又有人拿来十块大洋。刘媒婆这回却不敢要,惠虎看刘媒婆在推辞,心里不太爽快,便开口说道:
“刘大娘,拿着吧。但有一样,这时光催人老,做亲之事总是早点好。”
刘媒婆将大洋接过手来,又听那惠虎说道:
“十天之后,我希望你再来的时候,能有个好消息对我说。来人,送客!”
刘媒婆自然知道惠虎的意思,十天为期,找不到人家,自己就要遭难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再次四处奔走,可人家一听是惠虎的外甥,肯定是拒绝的,管他是不是与惠虎一路人。
一连过了九天,惠虎天天差人来问,可这做亲的消息像石头沉进了大海,惠虎听到的永远是“还在寻”。
这九天,刘媒婆倒是天天四处奔走,可就是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到了第九天晚上,她也释然了,看来自己是做不了这桩亲了,一个人在屋子喝着闷酒。
那卖胭脂香料的姑娘看刘媒婆闷闷不乐地喝着酒,便问道:
“干娘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刘媒婆回道:
“人家要我做亲,寻不到人家。”
那姑娘说道:
“咳,寻不到慢慢寻去呗,总有人家愿意。”
刘媒婆叹了口气,说道:
“姑娘啊,那人是咱们天津东城虎爷的外甥,什么人家愿意?再说了,虎爷说十天为期,今天第九天了,看来我这条老命就要搁这了。”
这卖胭脂香料的姑娘便是当初卖身葬父的赵秀兰,一听是杨惠虎的外甥做亲,便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在街头的时候,若不是那杨惠虎的外甥,自己恐怕早被那无赖——马宝买去了。今天又听得自己的干娘——刘媒婆这么说,便对她说道:
“干娘啊,我也老大不小了,您给我也寻一门亲怎么样?”
那刘媒婆喝了口酒说道:
“以前我多少次说要给你找个好人家,哭着喊着不要,明天就要去虎爷那领死了,到哪里去给你寻得好人家?”
那秀兰说道:
“干娘,既然没人愿意和那虎爷的外甥做亲,您就将我带去,好歹也是找了个人,捡回条命。”
那刘媒婆想了又想,说道:
“那要是人家看上了你,怎么办?”
秀兰回道:
“那就嫁了呗。”
那刘媒婆摇摇头,说道:
“不行,虎爷是黑道的,你想想那虎爷的外甥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秀兰又说道:
“那您不带我去,您明天去了不就是送死去了?带我去,万一没看上,咱们还能捡回条命。”
那刘媒婆又摇摇头,说道:
“姑娘啊,万一他要看上你了,到时候咱们要反悔了,那咱们两个都得死。”
秀兰却不以为然地说道:
“看不上也就罢了,看上了我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要反悔?”
那刘媒婆怎能拗过秀兰,便只好答应了,准备明天带着秀兰去惠虎那里回复。
第二天清晨刘媒婆和秀兰便去了惠虎那里,门上自然有人去通禀一声,等到了惠虎的回复,便有人带着她们进去了。惠虎正襟危坐在那里,刘媒婆和秀兰也不敢正眼看他,两人低着头。惠虎说话了:
“有合适的人家了?”
刘媒婆回道:
“有是有,可是……”
惠虎最恨别人婆婆妈妈的,就说道:
“可是什么?说啊!”
刘媒婆便照实说了:
“她家里的人都死了,我收留的她,跟着我做一些小生意,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便把她带来了。”
惠虎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平常人家来说是一道不可磨灭鸿沟,于是也不去计较这些,只对那秀兰说道:
“姑娘,你叫什么?能不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秀兰说道:
“我姓赵,名叫秀兰。”
说完便抬起头来,但是还是不敢看惠虎,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子,惠虎也只看了一眼,便说道:
“这姑娘还挺清秀,去叫我那外甥来。”
便有人跑去叫来望卿,望卿一来,便看见了那秀兰,秀兰也看见了望卿。就听惠虎问望卿道:
“你看这姑娘怎么样?”
望卿心里踌躇着,嘴上也不敢多说,就说了一句:
“这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秀兰便把话茬接了过去:
“公子自然是贵人多忘事,昔日在街上还多蒙公子相救。”
望卿被她这一说,也就想起来了:
“哦,你就是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
说完,便后悔了,心里想着:这往事不应该再提,恐姑娘又伤心,便又说道:
“姑娘,我不是故意提起此事,只是不知姑娘芳名,也只能这样称呼姑娘。”
惠虎一看他们自顾自地谈起来了,便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了,轰走了所有人,自己却在门口偷听起来。
就听那望卿说道:
“姑娘请坐。”
那秀兰便和望卿一同坐下了,秀兰说道:
“我叫赵秀兰,却不知公子的名讳。”
望卿便将自己的姓名告知了秀兰,秀兰又说道:
“俞公子,昔日我卖身葬父,多蒙公子搭救,今听公子意欲娶妻,可却没有人家愿意。如果公子不弃,我愿意侍奉公子,做个偏房,他年公子再娶也无二话。”
望卿自然不同意,说道:
“姑娘,我家遭回禄,父母弃我而去,无可奈何寄人篱下,他日难免漂泊天涯。你要是跟了我,岂不是白白受苦?”
那秀兰又说道:
“我已是孤家寡人了,公子何必说什么漂泊之苦?况且公子昔日既已买下我了,我早已是公子的人了,公子果然不答应,那岂不是让我白白地拿了公子的钱,这般惶惶度日,我也是过够了,倒不如侍奉公子左右来得安稳。”
望卿本来还想拒绝,但人家姑娘话已至此,再多言语也没什么用了,便点了点头,说道:
“姑娘如果不弃,我择日来下聘礼。”
惠虎在门口偷听了好一会,一听望卿说这话,便十分开心,一推门进去了,叫人送客了,又叫人去买聘礼,又去找算命先生算好了日子,下聘,就准备结婚了。
结婚之日又是惠虎的儿子——杨凡的诞辰,惠虎自然操办的轰轰烈烈,言琪却不太高兴,因为这又是一笔大开销,惠虎却不管她,自顾自的大操大办起来。
道上的兄弟知道惠虎办喜事,哪一个敢不来?邓牧、王勇、谢春自然也是带着重礼而来。
到了那一天,只见那花轿一来,街上鞭炮就齐鸣起来。东城的所有热闹仿佛都在这一天了。望卿打扮得精神之极,眉宇之间洋溢着无比的喜气,接了新娘,拜了天地,没有人不高兴的。先拜了堂,将新娘子送进了洞房,吃了半生不熟的饺子,门口有个大胖小子问:
“生不生?”
屋里喊了:“生!”
安排好了新娘子,又开始贺杨凡的诞辰。那杨凡的诞辰也是今天,也打扮得十分英气。喝了寿酒、吃了寿面、咬了寿桃。
惠虎便吩咐家人大排筵宴,来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也不管他有没有送礼,进门道声“恭喜”,就能坐下吃席,来的人自然也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惠虎却也不迎客,只在门外写上:
“双喜临门,来着不拒。”
来贺喜的人看见了,自然也往里进,带着礼品的就往那门后一放,就这样走进去就行,家里的人或者熟识看见来人,自然也会招呼。家里便开了流水席,菜从上午到晚上就没有断过,杨凡早就喝高了,早早地睡了。那望卿也喝高了,被人搀着进了洞房,却也没忘记拿起那桌子上的秤杆挑开新娘子的盖头,一挑开,噗嗤一笑,笑完就痴痴地看着那秀兰,半天才说一句话:
“你今晚可真好看。”
说完,便慵懒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秀兰看着望卿也笑了笑,知道他是高兴喝多了。便去吹了灯,垫着他的手臂,也就这样睡去了。
家里的流水席还在继续。院里红红火火的,谁也不管那天上星星闪不闪,月色亮不亮。当人们意识到天色已晚的时候,这才熙熙攘攘地回去。家里的几个人清点了那些礼品,说给那惠虎听,惠虎却不耐烦,对他说道:
“没看见我在喝酒吗?啰里啰嗦的,我才不听。去,去,去,你们去说给那爱钱的婆娘听。”
那爱钱的婆娘自然就是言琪。伙计们只好悻悻地走开。只剩下那兄弟四人坐在那里。邓牧、王勇、谢春和惠虎坐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兄弟们坐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也是,当年的风风雨雨谁能忘呢?
那几个兄弟喝完杯中的酒,便要告辞。但邓牧临走时却叫这几个兄弟明天早上去飞虎堂议事。他说他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