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吃饭,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人跌跌撞撞跑进来。
孙幺药一看,赶紧起身把人扶住了。
唐郜抱着孙幺药的腰直哭:“男神,男神你跟他们说说,我好了我都好了,我不退役,我还能训练,以后我每天都多跑十圈,我不会再拖队长他们后腿了,你跟他们说说我好了都好了!”
孙幺药目光从唐郜身上移开,看向随后跟过来的李建白,落在后面一对满脸哀伤的中年夫妇身上,沉默了。
唐郜迟迟得不到肯定回答,心里再也没有了希望,身体顿时发软往下滑,最后跪坐在地上抱着孙幺药的腿嚎啕大哭。
唐郜的母亲早就泣不成声了,父亲也是满脸泪。
李建白只是静静地看着。总有这一天,总得哭上这一场。
孙妙应长叹一声,把人请进客厅。孙幺药把人提起来,按坐在沙发上,又给唐郜父母倒了水拿了纸巾。
唐郜红着眼睛瞪着孙幺药:“你明明跟我说过,我很快就能大好的。”
孙幺药毫不留情:“我也跟你队长说过你可以退役了,我还跟你队长说过你伤了元气得调养上几年。”
李建白阻止:“孙医生!”
孙幺药却并不听:“我还跟你队长说过,调养好之前,你子嗣艰难。”
唐郜整个人都傻了。
唐家父母也都懵了。
孙幺药说:“你已经为了你的梦想献出了健康,也险些献出生命。现在,你还想把你唐家香火继续献出去吗?唐郜,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请你看看你身后,叔叔阿姨为了你添了多少白头发。”
唐郜呆立半晌,扑到他父母脚边,抱着母亲双脚哭得像个孩子:“妈!”
孙妙应摇了摇头,起身,走了出去。
李建白也跟着走了出来,还带上了房门。
孙幺药从东厢摸出一包烟,和李建白蹲在屋檐下对着抽烟。
没多久,唐郜的父亲出来,走到孙幺药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孙幺药赶紧躲开了,大惊失色:“叔叔你别这样,我还小,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唐父温和开口:“孙医生,唐郜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这段日子……”
孙幺药也不管礼貌不礼貌了,直接打断:“叔叔,你真别这样,我浑身都不自在,我,算了,你们聊着,我去抓药。”
说完孙幺药把人丢给李建白,果断跑去西厢药房配药。他随了父亲孙妙应,最是应付不来这种斯文有礼的文化人。还是余谨那种人傻钱多的奸商最好,下手宰人毫无压力。比如余辉这一票,那可真是暴利滚滚,最起码调养十个糖糕都不成问题。
孙幺药给人配好三个月的药量,停手了。三个月后换方子,需要添加新药,他这里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唐家一家三口都已经平静下来了。父亲孙妙应正在跟他们说着什么。
最后,唐家一家三口带着孙幺药给收拾的大包小包离开了。咸鸡蛋,咸鸭蛋,风干风味兔,药材倒是最不占地方的。
唐郜走前狠狠抱着孙幺药不撒手,时间久到他们家家队长险些忍不住出手把人撕开。最后唐郜看他们队长一眼,坏笑着说:“男神,这老多东西可不便宜,不能白要你的,还好我们队长有津贴!”
李建白暗暗后悔,怎么刚刚就一时心软没下手。
送走了唐家一家三口,孙幺药看着李建白。
李建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一声,黑面皮有些发红。
孙幺药说:“柴油什么时候给我送下来,哎,你脸红什么呀?”
李建白转身就走。去他妈的柴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建白一言不发就走掉了,孙幺药也没心思理会这些事了。
大队喇叭响了。说上头下了通知,为了缓解供电压力,底下村子都要限时断电。
村里排到的时间不太好,早上六点到早上八点。
通知一下来,村里险些炸了锅。大白天的,两个小时,一口井就能浇好几户地了。太阳太大气温太高的时候浇水容易伤庄稼,村里人但凡用水不是太紧张浇地的时候都会避开中午最热的时候,可是以后早上六点到八点要被断电了。
村里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越发起早贪黑起来。往年这时候,会找了阴凉处坐下摇着蒲扇唠嗑的老人们,也都不出门了,都留在家里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许多从没下过地的小孩子,也在早早晚晚比较凉快的时间,被带到了地里。
孙妙应在田间地头走了走。几乎所有的作物都打蔫发黄。即使早上刚浇过水的,到了午后叶片也都打了卷。一眼看过去,原本应该绿油油的一片却笼罩着一层死气沉沉的土黄色。
孙妙应看到了大柱媳妇和她儿子金宝。金宝从放了暑假起就没日没夜跟着他妈耗在了地里,白白净净的脸皮被晒得黝黑,上面还留着被晒伤后留下的痕迹。
孙妙应没说话,也没过去,只是回家熬了一大锅消暑药饮。冰镇后装入大桶提到村中小卖部门口,找了村长给大喇叭通知一下,每个下地回来的人都可以过来喝上一碗。
把消暑药饮送过去以后,孙妙应又赶制了一批防中暑的药,拿小瓶子装了,可以随身带着,免得有人倒在地里一时抢救不及。
然后,孙家也要忙着夏收了。
孙妙应在地里闲逛着,庄稼都可以收了。玉米和黄豆长得都不太好,估计产量不会很高。黏高粱还不错,穗子饱满。土豆产量不好说,挖了几窝看过,个头挺大,就是一窝没几个。
起大早挖土豆。因为有挖地瓜的配合经验,业务比较熟练,汉子们体力又好,到九点钟太阳高起来的时候,四家人已经挖了一小半了。后面跟着一群小少年在捡土豆,装好袋子和框子,等大人们运回家,直接送进地窖。下午四点钟下地,到天大黑时才把排最后的孙家的土豆给收完。
周宝田拿着扁担跑过来,帮孙幺药往家挑土豆,道:“小药哥,明天掰玉米棒子,还是开我家车。”宝田家的车是手扶拖拉机。孙家的车是箱货,装载量太小,还是手扶好,超东风赛解放,一车顶他两三车。
孙幺药笑笑:“好啊。都忙得没见人。”今年节气乱成这个样子,天不给人饭吃,除了拼命忙活,还能怎么办呢!
周宝田不吭声了,自家也是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干活,感觉自己站着说话都能睡着。
转天掰玉米。地旁边摆了一大卷子麻袋,一垄地可以装一麻袋。这次中午没歇晌,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掰玉米不比挖土豆,摸黑也能做。一做就做了一天,手都没停过。
玉米进了家门,接下来是黄豆和黏高粱。
几天下来,大家明显瘦了一圈。
可是活计远远还没结束。
玉米杆子要割回家,那是羊群冬天的口粮。玉米茬头要刨出来,玉米要剥皮,要脱粒。相比之下黄豆就要轻松多了,只要把豆粒从豆荚中敲出来就好了。黏高粱也麻烦。
不过,只要粮食进了家门,至少安心了一半。要是不急着种下一茬,接下来的活就可以慢慢做了。
孙幺药正没精打采坐在院子里,用手搓玉米粒,外面来人了,还不少。
孙幺药歪着脑袋看着大开的大门方向。一辆军卡,车棚里笔直笔直站着十几个大兵。李建白跳下来,走进院子,啪一下朝孙幺药敬个军礼:“拉练!”顺便找揍,给这群小子紧紧皮。
孙幺药站起身拍拍土,龇牙一笑:“好呀!”不就是想让他帮忙揍人么,多简单啊!壮劳力多多益善。
孙幺药就在家门口把那群大兵揍了个鼻青脸肿。
然后,一群鼻青脸肿的大兵,排排队去地里把忙了几天的人替换出来。
李建白:“……”好痛。为什么连他一起揍!
家里这么多人,总不好让人干着活还得自己吃自己,孙妙应像去小卖部买馒头和大饼,全根他们三家都舍不得,抱了一大袋面粉,几家人围在院子里开始合面做大饼。村里忙,又热又累,好多人家都不开伙了,最近小卖部卖的最好的就是馒头大饼之类的主食了。方便省事,也不贵。
小孩子们又被安排去菜园摘菜。人手空闲点,孙妙应去小卖部看看消暑的凉茶,说:“那消暑药饮,还得麻烦你们这里接着做。材料不够的,让幺药儿再送些过来。等忙完这一阵,咱们再算别的。”烧人家的柴,用人家的锅,占人家的地儿,就算是为了整个村子,他也得表示表示。
小卖部老板娘包了一包冰糕递给孙妙应,爽朗一笑:“快别说这话磕碜我了,什么别的,哪儿有别的,烧把火的事儿,再说这话我都没脸出门了!”
孙妙应付了雪糕的钱,笑笑:“那我不说了,你忙着,我先走了。”
走出小卖部的时候,孙妙应看到了周政,没说话,点头一笑,走了。
周政早就出院了,脸上留了疤,媳妇吹了,跟着父母下地的时候更沉默了。家里拉了一大笔饥荒,周政妈整天在家里摔摔打打在外面拿眼角看人,他爹越发木讷腰也越发佝偻了。
孙妙应忍不住摇摇头。人和人确实不一样,有全顺媳妇那种斤斤计较,惹得全村都讨厌的,也有老板娘这种大大方方,却没真吃过一次亏,谁见了都喜欢的。
地里。
一个鼻青脸肿的大兵,问同样鼻青脸肿的队长:“队长,那就是沈东的男神吗?帅死了!”看把队长揍的!
一群大兵小眼神都十分亮晶晶。
李建白:“……”回去全部加罚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