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凡眯着眼,低头伸长了脖子朝她逼近几分,力图将她的表情反馈收入眼底。
“什么?”苏萌被他这没来由的问话问懵了,上身往后躲了几分,本能地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廖凡拉长了尾音,微眯着双眼再度审视一番,“没有你干嘛总帮他说话?你们很熟吗?”
“我,”苏萌别开脸道,“实话实说而已。”
说完,苏萌直接推着购物车前往结账,廖凡只能随行在侧。
“唉……你们所有人,都一样,自己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来没有人愿意站在我的位置上考虑我的感受。”
苏萌虽然还在过道上走着,但其实已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也是到了这会儿,她才知道,当廖凡有心同别人述说心事的时候,连嗓音都会变得低沉。
“以前还说什么有要求尽管提,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哼,都是假的。”廖凡回忆过往,开始觉得委屈。
“我不像他那么厉害,我没读几年书,没上过大学,也没做过管理。因为我什么都不会,他处处针对我,还说我不思进取,”廖凡苦笑着摇了摇头,“顺着他也不行,逆着他也不行。倘若不想我留着,让爷爷把护照还我就是了,我巴不得回美国去呢。”
廖凡突然停下,脑海中仿佛有道电流穿过,顿时一片清明。
苏萌疑惑回头,却见他目不斜视,小碎步往前踏着走到苏萌身旁。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廖凡右手伸出支食指指点着道:“我一定是踩坑里了。让我回国,收我护照,又再让我去堂食,这都是一步步下套,只为现在这一刻啊!”
苏萌眉头一拧,一脸的莫名其妙。
一样的年纪,相似的境遇,他这些阴谋论观点到底是如何冒出来的?
“他肯定是嫌我赖着他们陆家了,为了摆脱我,所以想着法儿地刁难我,企图让我知难而退。”
廖凡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尤其在他认为想象合理的时候,脸上竟还会显露出得意,仿佛在宣示,他已看破一切。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前期抵挡了那么多次,偏偏到这次败下阵来,让他捡了个漏,唉……”
“廖凡。”苏萌忍不住想劝一劝他。
“你听我分析啊,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廖凡不愿从想象的世界中出来,瞄了苏萌一眼后又回归自己的世界,“堂堂一个大酒店帝国,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的,你说我就算赖着又怎么了?我妈给他当妈妈当了十几年,这一切都是他欠我的不是吗?”
各人自扫门前雪,苏萌从不愿对别人的生活横加干涉,可是在听到了廖凡这些偏差得离谱的歪理之后,她实在是忍不住想替陆铭辩上一辩,也给廖凡劝上一劝。
“你想得太极端了。他如果想害你,大可以由着你过挥霍的日子。正如你所说,陆家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多养个闲人对他们来说绰绰有余,陆铭又何苦特意弃了酒店来接管餐厅。”
苏萌其实不太能体会到廖凡那股子理所应当是从何而来。
难怪廖凡觉得她要年长他几岁,现在她自己也觉得廖凡这个观点是对的。
在心理年龄上,两人确实是有些偏差。
不过不应该是苏萌往上再提几岁,而是廖凡应该要再降个几岁。
他太像孩子了,苏萌心想。
陆铭一时语塞,苏萌讲的话他倒没全听下去,但是最后这一点他稍稍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且不论陆家是不是真的欠你,照你说的,时间也就是十几年。那十几年后呢?你考虑过自己以后的生活吗?”苏萌最后再为他做个点拨,期望廖凡能读懂陆铭的苦心。
“我……我这么聪明,到时候自然也能过得很好。”廖凡说着有底气的话,仰天却做着没底气的表情。
苏萌知是他一时嘴硬,也不再继续同他辩了,起身继续再往前走。
这趟超市之旅实在是耗时有些久。
廖凡紧随而上,“连你也觉得我错是吗?”
“错没错,这个认定在你,不在别人。我只能说,陆铭是为了你好。”苏萌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到收银台上。
廖凡随即也帮忙,嘴上却还不停。
“你没在我这个位置,你肯定觉得他好。”
“我跟你一样。”
“什么?”廖凡手拿着方便面停在半空,“跟我一样?”
苏萌自然地取下他手里的方便面说道:“我跟家里人也没有血缘关系。”
“什么!!!”廖凡像是听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嗓音一下提了好几度。
苏萌想给他捂嘴都来不及,如果眼神是柄机关枪,廖凡此时肯定已经被周遭的人射得千疮百孔了。
廖凡难得逮到了知己,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哪怕出了超市,也还一个劲地追问苏萌的过往。
“你要回去找陆铭吗?”苏萌装作听不见廖凡的追问,话题一转,直接把廖凡的忌讳搬了出来。
这招确实奏效,廖凡身上似乎有个机关,一听陆铭就能起应激反应。
他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陆铭方圆一二十米的范围内他都不想涉足。
“你自己拿可以吗?”廖凡把一袋子东西递还给苏萌。
“嗯。”苏萌点头接下。
廖凡瞥了眼里头的东西,顺嘴说道:“速食吃多了不好。”
“嗯。”
苏萌也知道,但是有时候时间急了,速食做起来确实比较方便快捷。
“我哥也跟你吃这些?”廖凡挠了挠头发,没忍住再多问一句。
苏萌摇头,“没有,他比较少在家。”
“他今天不就在家吗?”廖凡话刚出口,惊觉自己又受了一次委屈。
“对哦,他今天没去餐厅!”廖凡愤愤不平道,“你看看,他自己不去就没事,我不去就要扣我钱,双标嘛这不是。”
苏萌头回看到有员工这样说自己老板双标的,怕不是把自己的地位弄混了吧。
“他受伤了。”苏萌替陆铭解释道。
“伤?”廖凡一下紧张起来,右手抓着苏萌的手臂问道,“伤哪了?严重吗?我中午被他吓到了,都没细看,他脱衣服是想让我看他的伤?是这样吧?”
苏萌被他的脑回路逗乐了,看得出来不管廖凡嘴上说着陆家如何如何,心底里他早就把陆家人当真正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