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一切都被黑暗所填满。偶闻巷子深处遥遥有几声犬吠，还有角落一点昏黄的光在夜中明灭可见。
听到院子中的响动，越祁推开门。
“姐，”他轻轻地走向黎莳。
万家灯火，只有他在等她回家……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站着别动。”
闻言，越祁愣了愣，却也停了下来。
“我来走过去。”
这几年来，她对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好。也许是由于他母亲，也许是因为她不善于表现自己的情绪，于是很多时候他都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他害怕这个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姐姐会不开心。
关于越祁、关于越琼，于黎莳最初的认知便是以后会一起生活的弟弟和阿姨。同时，也昭示着一个事实，她以后就只有爸爸了。只有爸爸。
记忆中，母亲是一个很温和柔美的女人。她以为母亲应该是很爱这个家的，可最终却不告而别。她不要他们了。
但还是想再见见她的吧，不问为什么离开，只想再见一面。再不见的话，她好像就要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后来父亲带着她来到桐城，遇到越琼和越祁，一个单身女人和她的儿子。他想有个人照顾家，她想有个人能依靠。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又有了一个新的家。
黎莳走到越祁面前，像之前在镜子里练习过无数遍的那样，露出她能做到的最好的微笑：“越祁，生日快乐啊！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
越祁有些惊，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不过，更多的是满满当当的不可名状的喜悦。原来，他并没有被遗忘……
越琼睡得早，四周静悄悄的。于是他们轻手轻脚地在越祁的房间拆开蛋糕，小心翼翼地点上蜡烛，蜡烛微弱昏黄的光照亮彼此脸上的喜悦。黑暗中，越祁眼神晶亮地看着黎莳。
“姐……”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叫叫你。”
“傻不傻……来吹蜡烛许愿了！”
越祁看着黑暗中的蜡烛火光跃动，他近乎虔诚地闭上眼。
想要姐姐开心一点。
想要一家人一直都能生活在一起。
呼――蜡烛灭了，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有只蜡烛缓了缓，又慢慢地亮了回来。
黎莳笑了笑：“再吹一次吧！”
越祁摇摇头，没有再吹。反而是将那只蜡烛拿出来扔进垃圾桶。粗鲁的对待使蜡烛一落地的瞬间便熄灭了。
“吹第二次愿望就不会实现了。”
黎莳又笑了笑，她能感受到身体的疲惫，可是大脑却很兴奋。
“谁说的……那你把愿望告诉姐姐，姐姐帮你实现。”
“姐一定会做到吗？”
“我会尽力。”
“姐姐一定能做到的！”
“嗯，所以是什么呢？”
“我想要姐姐开心一点，想要我们一家人能永远生活在一起。”
黎莳愣了愣，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能不能实现。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母亲留给她的水晶球还在。她还是想去看看她的。
说是留给她的，其实也不尽然。
那是个爱美的女人，她总是精致好看的。喜欢收集好看的水晶球，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她走了，却连她最喜欢的水晶球都没有带走。
没关系，东西还在，人还会回来的。就算不回来，她也会带着她所喜欢的去找到她，见到她。
“好了，快切蛋糕吧……”
越祁低下头，看不清情绪。听话地开始切蛋糕。
切完蛋糕，黎莳从包里找给越祁的生日礼物――一块手表。但不是陆誉给的那块。
她翻翻找找，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越祁听到声响，去开了灯：“什么掉了吗？我听到声音……”
黎莳终于找到要给越祁的礼物：“给，生日礼物。”
越祁接过，乖顺地答：“谢谢姐姐。你东西掉地上了。”
黎莳弯腰捡起，是陆誉的那块表。
“姐姐，是男朋友的东西吗？姐……你才上高中，可不能……”越祁笑着，开玩笑似的说。心底……却好像有点闷闷的。
“没有。今天店里人多，可能是谁不小心掉这儿的。”黎莳淡淡地回，又将手表放回包的最里层。“明天我带你去买点上学要用的东西，顺便把这块表放到觅清姐那里去找到失主吧。”
“嗯。那人可真是粗心啊，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掉到别人包里。”
“嗯，吃蛋糕吧。很晚了，一会儿早点睡。”
“好，我都听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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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疲惫最终化成了一夜深眠。透过窗，有光照到眼睛上。黎莳睁开眼，天亮了，又是一个晴天。初升的太阳还不是那么炽热，橙黄色的阳光伴着凉爽的晨风说不出的舒畅。
黎莳侧过身拿到手机，看了看，六点五十四。
她揉了揉眼睛，迅速起身穿戴整齐收拾好床铺。
院子里的姜花迎风摇曳，青翠的枝叶上缀着滴滴朝露。
黎莳洗漱好，拔了一颗姜花。白色的小花呈穗状绽开，开得美丽又招摇。
她把姜花的底部根茎折断，随手将枝干放入了废弃的玻璃瓶里，又往里灌了些水。它又能继续开放了。
黎莳拿着姜花的根茎进了厨房。她打算煮皮蛋瘦肉粥，姜花的根茎可以当作生姜来去腥。
橙黄色的光逐渐变成金黄色，凉爽的晨风也再抵不过光的炽热。
越琼打着哈欠拿着洗脸盆从房间走出来。
“呵――在煮皮蛋瘦肉粥？”越琼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嗯。”
“用的院子里的姜花吧……花枝给放在这干什么，花可以摘下来一起放进粥里煮啊！”越琼说着就要去摘瓶子里的花。
“琼姨……姜已经够了的。”就别摘了吧。
“把姜花放在水瓶里，要不了多久它也会坏了，放粥里一起煮了，还可以预防感冒……一天天的只知道浪费！”越琼说完便将姜花给摘了下来，花枝被随手扔进垃圾堆里。
没有价值的东西，活该被扔。
粥很快便煮好了。越祁闻着味儿过来：“姐！你煮的皮蛋瘦肉粥吗？好香啊！”
“嗯。”黎莳淡淡地应了一声。“拿好碗筷就过来吃饭吧！我先把粥拿过去。”
“好！”
黎莳端着粥放在了桌上，氤氲出的白色雾气袅袅升起，米香和肉香交织着在空气里弥漫。
越祁随后拿了碗筷过来摆好。越琼也洗漱好从门外进来。
黎莳拿起勺子盛了一碗粥：“琼姨，吃早餐了。”
“嗯。”越琼应下，接过粥碗。
黎莳又拿起碗，未来得及盛，便被越祁抢过：“姐，我给你盛！”
越琼不悦地剜了黎莳一眼，话却对着越祁说：“盛什么盛！又不是手断了！”
黎莳低下眼，重新拿了一个碗：“你自己盛自己的，一会儿我自己盛。”
越祁没说话，盛好粥，放在了黎莳面前。又拿过她手里的碗，重新盛了一碗，自己坐下开始吃。
“姐，你今天煮的粥真好吃！”
“嗯，喜欢的话下次还给你做。”黎莳应，还是没有什么情绪。
越祁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越琼抢先开口：“就只有粥吗？”
黎莳放下碗：“厨房里还有泡笋，我去拿。”
“我去吧！”越祁说完，黎莳已经走出门槛。
越琼冷眼看了一眼越祁：“人家根本不领情，别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越祁没说话，光从门外照来，少年清俊柔和的眉眼逐渐有了些少年人的硬朗轮廓。
“妈，你对姐姐好一点吧。”
“我怎么对她不好了？是短她吃的还是短她穿的了？”
“姐姐昨天晚上还给我买蛋糕过生日了。剩下的蛋糕在冰箱里。”
越琼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这不是她当姐的应该做的吗？再说，她去打工不是挺有钱吗？”
黎莳拿好泡笋回来。
“琼姨，泡笋我放这儿了。”黎莳将泡笋放到越琼面前，说完，便坐下继续喝粥。
越祁喝了一口粥，突然抬起头笑着说：“妈，泡笋哪有蛋糕好吃，对吧？”
越琼夹起泡笋的筷子不自觉抖了一下，泡笋掉到了地上。
“哎哟！都掉地上了！让你吃饭说什么话？”
“掉地上就掉地上了吧，反正泡笋又没有蛋糕好吃，对吧？妈，一会儿我们再把剩下的蛋糕拿出来吃吧？”
“嗯……”越琼咽了咽口中不存在的食物。
“我记得，蛋糕还剩一半多……”
闻言，越琼眼皮子一跳。昨晚大半夜她起来吃东西的时候应该没人看见才对。于是底气十足地斥了越祁一声：“……就你记性好，快吃你的粥！”
越祁将她前后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他试探着说：“妈，你把黎叔叔给姐姐的学费还给她吧？”
“嗯？”越琼眼神一变，正要发作。越祁抢先开口道：“姐姐打工的钱都给我买蛋糕了。那个蛋糕您看见了吧，是HC的，至少得五百块，而且姐姐还给我买了手表。”
越琼闻言，有些心虚地开口：“……我已经给你姐报名了，哪里还有学费！”
黎莳本来在安静喝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听到这话，也是一震，手中的筷子险些掉落。
已经报名了吗……一股难以言明的喜悦充盈在心头。她不由勾了勾唇，眸子里多了些欣喜的情绪。
是她小人之见了，琼姨待她还是好的。
“谢谢琼姨帮我报名！”
“有什么好谢的……快吃吧！”越琼不自然地别过脸，她也没说在哪报名，这……应该不怪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