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
王始一听到这两个字，便恨得牙痒痒。与王氏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裴氏独女裴清，在王始重生之前的那一世便被皇帝指婚嫁给了燕王。
她犹记得那个金钗红装遮不去清丽明动的少女，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道：“阿始，我不想嫁。”
她原以为是寻常女儿出嫁前的羞怯心事，眉眼弯弯地推搡她上了喜辇。却不想那一推，好似将她推进了深渊般。
一别经年，已为贵妃的王始再见裴清时，看到的却是她满身暗淤、血痂遍布的尸体。本就单薄纤细的身躯在残棺破椁中更显凋朽。
那个男人，凶虐狠戾！王始几乎不敢想象素来胆小怯懦的裴清在他的拳脚蹂躏下是怎样的绝望。
此时，厢房里传来珠帘掀动的声音，交谈着的两人相继走出。王始收回身子躲进角落的盆景后面，陷入思索。
如此一来，谁是鼓动钱氏余孽骚乱京城的幕后黑手，便说得通了——既有足够的号召力调遣钱氏党羽，又有充分的立场伤害裴王两家的女眷。
现任燕王，本姓拓跋氏，讳邕。他既非晋室皇亲，也非开国功勋，而是前朝太子。前燕后主禅让天下后，依古制被尊封为藩王。而皇后母家钱氏一族，曾经是前朝首屈一指的名门大家，权倾朝野。
如此看来，今夜之变，一如征和五年那场钱氏动乱，不过是卷土重来罢了。
王始思索充分，正准备转身离开时，身侧传来一声猛汉粗喊：“抓住她！”
只见三五壮汉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分别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为首的正是先前闪进厢房通风报信的小厮。
王始心弦一绷，暗叫不妙。她料定是被燕王的眼线发现，折返回来杀她灭口。于是迅速扫视四周，眼见右侧有一下楼的小梯，便牙关一咬，迎面而上，在右路壮汉追来之前率先窜下楼梯去。
酒肆里胡乐砰砰，人头攒动。王始的心也随着节奏砰砰作响。她在人群缝隙中穿梭前行着，大汉们横推直撞在身后步步逼近。好在蛮力不敌灵巧，王始很快便找到一个侧门逃了出去。
酒肆之外仍旧热闹非凡，千灯大会已然开始。
王始一介女流，自幼在郡公府邸娇生惯养长大，哪里跑得过那些市井打手。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壮汉门便追了上来。
她双手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她心中苦涩顿生——自己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要被杀手追杀。
只不过，等不及她逃到太子救她的街巷，身后的壮汉们已经自各路坊巷间朝她追来，无奈之下，她只能扭头跑向了泷阳长街。
或许大街之上，他们能有所收敛。王始如是揣测。
可她刚才想着，转眼便见通往长街的小巷尽头，横停了一辆雕饰繁重的八旒降龙纹青盖车。
这介于皇太子与亲王间的车乘制式，普天之下唯独一人。
王始的脚步渐渐放慢，她不再跑了。前有截军后有追兵，此刻的她已然插翅难逃。
她回身扫视了一眼，只见几名壮汉自各个岔路里走出，大概是知道她无路可走，又或许是追截成功，便也放慢脚步，缓缓朝她走来。
逃不掉了。
与其被五花大绑体面全无，不如当面直对留个慷慨尊严。王始环视岔路前的各位壮汉，心下一横，转身便往车辇上去了。
岔路前的壮汉们面面相觑后，也心照不宣地退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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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夏，燕王元有奇病，不日薨，子邕袭之。”
——《晋史·诸侯王表·燕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