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园对乔舸说,她每次见他都没说假话。可事实是,她骗了他。
她对乔舸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身高、外形、气质、谈吐,除了偶尔留着的胡子,乔舸的每个细节都格外吸引她。
她会那样说,存心骗乔舸,也存心骗自己。
这一个月里,她几乎每天都从噩梦中醒来,每天都积蓄勇气想给上官打一通电话,可夜幕降临,她的勇气便跟着时间一点点消失了。
她总幻想上官会打电话回来,幻想他在电话里和她说,这段时间只是有点忙。
这样的幻想驱散了她的勇气,也让她完全忘了和上官间最后的对话。
工作日,周园坐在办公室,今天不算忙,邻桌的同事正交换着八卦和零食。她莫名有点烦,盘算着找个理由偷跑回去。
手机轻声震动,是黎芳芳:“提前下课?”
这是她们之间的惯用伎俩,上学时,谁要逃课了都先会在群里打声招呼,方便相互掩饰。
周园有点没搞懂她的意思:“下课?下哪的课?”
黎芳芳秒回:“我翘班了,来不来?”
“地点,我马上到。”
周园以为黎芳芳会拉着她各大商场转个够,她也做好了和一个准新娘置办采买到断腿的准备。只要有什么不费脑子的事将她填满就好了,可黎芳芳的回答有点出乎意料。
她约周园在自己家见面。
周园和黎芳芳是最好的朋友了,但黎芳芳家,周园却很少去。不是黎芳芳不邀请,是周园知道秦溯大概也会住在那里,多少有些不方便。
果然,周园在黎芳芳家门口最显著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双男士的鞋子,不用猜也知道是秦溯的。
她想这应该是秦溯留在这的,黎芳芳请她这时间来,秦溯该是不在。
门铃按过两次,黎芳芳才开门。
“你干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
黎芳芳打开门就又匆匆跑回厨房,周园一边关门换鞋,一边对着她喊:“你这也太不懂待客之道了吧,就让客人在大门口站着。”
“你自己找地方坐。”
黎芳芳从厨房向外喊,周园撇撇嘴,跟到厨房:“你要不是为我准备大餐,我可就。。。”
“找到了!”
黎芳芳蹲在地上,半个人从橱柜里爬出来:“我就记得有一瓶。”
“什么啊?”周园凑上去。
“酒啊?”
“酒?”
“上次我爸妈和秦溯爸妈见面,我爸特意从老家带来的,我就记得放在这里了。”
酒瓶不大,用牛皮纸裹着,一看就知道是50°以上的白酒。
“你叫我来就为了找这个?”
“不是找。”黎芳芳站起身,走到周园面前,拿起酒瓶子直怼到她脸上:“是喝?”
周园一边向后躲,一边问:“谁喝啊?”
“咱俩啊?”
黎芳芳甩开周园,拿着酒瓶独自向外走,周园在她身后追。
“你没事吧?”
“没事啊。”黎芳芳应着,自己嘟囔:“应该配些什么菜呢。。。嗯。。。点个外卖吧,我不想做了,好麻烦。”
周园一步冲到黎芳芳面前:“你叫我来就是陪你喝酒吃外卖?”
刚刚还笑着的黎芳芳一下红了眼:“周园,陪我喝一点,好吗?”
黎芳芳个性坚韧,周园是最清楚的。她翘班,约周园回家,又翻出平日一口不碰的白酒。
周园清楚,黎芳芳心里难受,而且这个难受该是和秦溯有关。
黎芳芳转身去拿酒杯,她安安静静的坐下。
她没急着问原由,现在的她也刚好需要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喝醉了就不再多想的机会。
黎芳芳喝一杯,周园就陪一杯。俩人谁也没有话,黎芳芳在犹豫,周园也一样。他们彼此心底都装着秘密,可谁都不愿意说,不是不能对着眼前这个人讲,是讲出来都觉得好没意思。两个人都知道彼此喝不惯,却又一杯一杯不间断。
黎芳芳还是细心,将酒温着,喝进胃里倒也没那么难受。
酒过三巡,当周园觉得墙角止不住的旋转时,她终于忍不住要告诉黎芳芳这件事了:“芳芳,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等等!”
黎芳芳伸手捂住她的嘴,她喝多了,下手失了轻重,一掌重重拍在周园脸上,“啪”一声别提多响。
“呀,对不起。”
她赶忙去揉周园的脸,忍不住笑出声,周园推开也哈哈大笑:“没事,没事,不疼。”
她也喝多了,全身麻木,痛觉大减:“我告诉你。。。”
“别说!我先说!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不行,我先说。”
“不,我先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周园指着黎芳芳:“前几天我去相亲,人家都让我先说。”
“你去相亲?”
“对啊,我去相亲,这也是个秘密。不不不,这个不重要,我告诉你。。。”
“不行!我先说!”
两人互相压制不住,抢着去截对方的话。
“我和上官。。。”
“我和秦溯。。。”
黎芳芳和周园同时扯着脖子喊,谁也没听清对方的话,可喝醉了的麻木世界里,谁都以为对方听到了。
黎芳芳推开酒杯,嚎啕大哭,哭声来得太突然,这种突然好像打开了周园积蓄已久的怨气,她听着,也跟着放肆的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躲着我。。。他不要我。。。”
周园和黎芳芳断断续续的哭喊,两人话惊人一致。直到都没了力气,才勉强听清对方的话。
周园比黎芳芳清醒一点。前一分钟里,她还以为那句“他不要我”是自己喊得,直到她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好几句话都发不出声了。
她突然明白黎芳芳找她来的原因,凑过去想要问清楚,才起身脚下一软,脑子又乱成一团。
黎芳芳整个人摊在地上,要不是胳膊被茶几挂着,这会大概早就找不到人了。
周园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扶起黎芳芳:“你刚才说什么?谁不要谁?”
黎芳芳缓缓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周园,我和秦溯的婚结不成了。”
周园彻底清醒过来,一句句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不管她怎么问,黎芳芳都只是哭。周园急了,握着黎芳芳的肩膀用力摇,直慌得两人都精疲力尽,一滩软泥似的黎芳芳终于开口了。
“周园,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这件事,太难开口了。”
当黎芳芳哭着讲起关于那件睡裙的所有事时,周园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瞬间明白了黎芳芳今天的所有反常,这对她来说,确实难以启齿。
这件事超出了周园的理解范围。恋爱六年,即将结婚,她一直以为秦溯住在这里,不然她不会回避来黎芳芳家,也不会送黎芳芳那样一条裙子。
他不知道秦溯所谓“负责”“完美”的言论该怎么评价,若像黎芳芳所想,秦溯是在骗她,那她该怎么劝解黎芳芳。
周园失了神,再次陷进和上官的回忆里。
黎芳芳真的喝多了,她打通了秦溯的电话,哭闹的喊着,每一句都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周园没拦她,也没有理会,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电话那端从接起就没说话,黎芳芳更加放肆,一句比一句哭得更大声,直到一个冰冷的声音穿过听筒。
“秦溯,你的电话。”
黎芳芳愣了,周园也愣了。
那个声音,是秦溯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