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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乞儿西生 (二)

打架的事儿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等一行人回到破屋子里,秦白璧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面前这少年郎,别人都喊他“小晏爷”,小毛球儿喊他“晏哥哥”,那他的真名叫什么呢?自己又应该喊他什么呢?

看刚才的样子,他估计是这儿的乞丐头头,怪不得担别人一声”晏爷“呢!思即此,秦白璧不禁又暗自诽谤:孤女秦,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到了这儿来,你占着人家原主的身子,挤了人家原主的意识,但对着人家相熟的人,束手无策了吧?

正想着,那被喊做“小晏爷”的人,正转了身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开口道:“西妹,我等会儿要去永安侯府拿赏钱,这次那边的人很高兴,给我们的赏钱比平时多了一倍。”

“西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拿了钱去给小毛球儿买他的糖葫芦,也顺道儿给你买回来。”说完,一双眼睛温和地看着她。

秦白璧余光里瞥见那乞儿小毛球儿,在听到“他的糖葫芦”这几个字时,“咻”一下发出亮光的眼睛,正欲开口——

旁边一个小少年人突然插进一段话来:

“哼,那帮小猴子们,就是惦记着这次的赏钱翻了倍,才敢生了胆子来抢!以往哪一次他们比输了,不是一声不吭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拿钱。这次他们还真是下了血本了,伤了我们多少人!晏哥,你看看——”

他指着边儿上那靠墙站着的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乞儿们,一脸为自家兄弟鸣不平的愤愤样,配上那张气呼呼的小鼓脸,生动极了。

“小七——”小晏爷扭过头去低喝了他一声,“我一会自会去回春堂,找那谷梁老师父,为小九和十一他们买药的。这次的事,怪不得崔二他们发狠,他那帮兄弟一连几次都输给了我们,又没那小侯爷的赏钱,又不能去乞讨,他们能怎么办?”

复又放缓了语气,说道,“你没看和我们动手那会儿,他那几个人饿得面黄肌瘦的样子,再不去抢那赏钱,命都没了!你说,他们能不发狠吗?还有那个崔三儿,他是崔二的亲弟弟,被我们不轻不重地打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受不了,哭哭嚷嚷,以往他是那么没有骨气的人吗?”

他忽地叹了一口气,“都是被饿成这样的。”

一番话说下来,小七也不吭声了。

秦白璧却自顾自地思索起来:什么赏钱,什么永安侯府?她蓦地想起那小巷子里,被打的小乞丐崔三儿,嘴里求饶时,说的也是什么“再也不想敢抢这赏钱了”之类的话。

怎么,他们打架还有永安侯府的赏钱?难道说,这不仅仅只是两帮小乞丐在打架,而是另有内情?

然而,没等秦白璧想明白,那被喊作晏哥的人复又扭过头来。不同于和小七说话时的沉重语气,而是对着她,扬起脸,笑了开来,道:“西妹,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吃什么呢?”

秦白璧压下满腹的疑问,也笑了笑,说:“看小毛球儿两眼发光的嘴馋样儿,想来那街铺子上的糖葫芦儿定是很好吃,我也要一串吧。”

“好,你们就呆在这儿等我,三个时辰后,我必定会把这两串儿糖葫芦给你们买回来。”他道。

秦白璧看着说话的少年神采自信飞扬,心里不禁微微羡慕起来:

呼风唤雨的人大都能活的恣意张扬,可是无所依仗甚至衣食都不饱的人里,能笑得自信而神采飞扬的,又有几人呢?

至少,秦白璧心里想到:若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自己,怕是不能像他这般如此神采奕奕的。

她目送着那少年郎小晏爷走出门外,随即微微垂眼在心里思忖了几番。待注意打定,她脸上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走到破木桌前,伸手拉起了小毛球儿,笑嘻嘻地说:“走,小毛球儿,春光如此之好,我带你出去玩玩!”

“好呀好呀,西生姐姐,去哪玩儿?哦!是不是还去我们上次去过的,那个大大的瀑布那儿去玩呀?”

大大的瀑布?

秦白璧心下疑问,嘴里却笑着应和着:“嗯,小毛球儿说得对,我们就去那个大大的瀑布那儿玩。”

一路上,小毛球儿被秦白璧骗着,在前面领路,带着她走了颇为远的路,才终于到了两个人要去的那个地方。

乍一看,还真把秦白璧看的惊住了:

这“大大的瀑布”果真不是什么虚名!目光所及处,一帘幽水垂直飞挂,鸣漱其间。那白缎子似的水瀑猛溅到低处湖面上,水花一起一落,如大珠小珠撞击着纷纷掉落玉盘,声音不绝于耳。

而那山瀑之上,是层层叠叠的山影,其间点缀的枝枝花树,红粉相间地穿梭于群山之上,仿佛是要把这万山都染尽胭脂色。

秦白璧虽看的叹为观止,但也没忘了,她把这小毛球儿带出来的目的。于是,她就在这天上人间少有的绝色丽景里,连蒙带偏地,从小毛球儿的嘴里,套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只是信息量太过庞大,她不得不耐心地把它们一一捋顺:

简言之,就是她现在所处的朝代叫大齐,而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叫上京,上京城是这大齐王朝的都城京畿之地,同时也是大齐最为繁华富庶的所在。

上京城里皇亲国戚很多,富人商贾很多,而街头的乞丐小儿们也很多。就像官宦和富商们是划区分片儿住的一样,上京城的乞丐们也自有自己的一块儿地方。

而“小晏爷”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城北。而在这偌大的上京城里,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也就是城北。

或者,更为准确地说,是这城北的西东两市,因为在这里面住着的人,不一般。

西市住的是官阀世家之人,是天之贵子;而东市,住的则是堆金积玉之辈,是富商大贾。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竞争,富裕之地是如此,贫穷之地亦不例外。

在这上京城的乞丐窝窝儿里,食物链顶端的大鱼们都留在了城北混,盘踞在东西两市;而低级的小虾米们则都被赶去了剩下的城南城西以及,与另一座城池接壤的城东。

正如晏敛,晏敛者谁?小晏爷本名是也,他占了富庶的城北一样,而和他同样占着城北的,还有今日上午,那刚刚被打的小乞丐崔三儿的哥哥——崔二。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城北怎么也不能有两个乞丐头头呀。古往今来众多的血泪史证明,两虎相争,必有一斗。

事实上,晏敛和崔二的确相斗了一场。

秦白璧联想到自己今儿个上午看到的,晏敛与崔二那伙儿人,直到现在都还在相争的情形。便以为当时这两虎相斗,最后的结果便是:双方火力全开,却打得不相上下,各自都落得损失极为惨重。于是,便都偃了旗息了鼓,彼此相约先回去养伤,下次再战。

来日方长,待养好伤后,再重整旗鼓大战一场。

毕竟,虽说今日上午的确是看到,崔二那伙人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的,但是晏敛这边,也着实没好到哪里去,除了晏敛本人和小毛球儿,其余的虾兵蟹将们也个个都是面如菜色,瘦瘦小小的。

但是,小毛球儿接下来的话,却是结结实实地让她吃了一惊。

小毛球儿告诉她:当年那一战,晏敛和崔二并没有打成平手,而是其中一方完胜另一方。而完胜的那一方,就是小晏爷晏敛。

小毛球儿更是向她眉飞色舞,一脸兴奋地形容了晏敛和崔二,这两个上京城的乞丐窝儿里,大名鼎鼎的头头大哥是如何打那一架的。许是太过兴奋,这小毛球儿一边说着,一边又停下来回味,待满脸崇拜地赞叹一番后,才又接着说下去。

于是,秦白璧就在那一片满是赞叹和停顿的,磕磕盼盼的叙述中,大致捋清了小毛球儿的叙述。

这个让人出乎意料的故事是这样的:

少年晏敛出奇制胜,使了一出瓮中捉鳖之计,将崔二的小兵们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这边,崔二他们手无寸铁。那边,晏敛的小兵们却人手一个木邦子,阵势全开。

于是,崔二的追随者们一脸悲惨兮兮,晏敛的拥护者们却是来势汹汹,电光石火间,本以为会有一顿恶打。

然而,出人意料地,崔二突然两手一举,降了。

当时,他平静地说:“我们不是为了打架而打架的,我们是来分胜负的。既然现在胜负都已经看出来了,再去打架那不是白白受伤吗?还不如留着点力气去夺食。”

说完,一撩衣摆,做了个毫不矫饰的跪姿,声音拔得洪亮:“晏敛,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我崔二愿赌服输,认你做晏一!”

接着,他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晏敛,又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天起,上京城的小乞丐王就是你晏一了!以后,我和我的那帮乞子们就跟着你一起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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