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梓的一声大叫,院外立刻传来阵阵骚动。叶云置若罔闻,大咧咧坐下夹起一片羊肉,滋味在舌蕾间炸开,是许多年没见的味道了,他对孙梓举杯示意:
“吃点喝点?”
孙梓瞪圆了眼睛,跳着脚道:“你怎么不跑呢?”
叶云咂一口酒,好辣呀,师父怎么会喜欢喝这玩意?连忙吃了几口菜,胡噜道:“昨个就没吃饭,饿坏了跑不动。再说了,不怕,为何要跑?”
孙梓看他的眼神几如一个疯子,他迟疑片刻抽出腰刀对着叶云比比划划:“你小子还真像大爷!罢了,老子一生孤苦,就你叫过老子兄弟二字!老子叫人对的起主家,老子也要对的起你。”
他大马金刀走到门口:“今天我就赔你一条命,天崩地裂老子在前,你吃饱了再上路!”
呼喊声渐近,孙梓抖如筛子,眼神偷摸向后一瞥,人却已经不见了。
“人呢?”
“人呢?”
七八个家丁冲进来,孙梓刀落在地上,一时恍然。
叶云本想杀个痛快,反正根据他的感应,刘家并没有结丹期强者,可以痛快泄一泄心中满腔怨气。没想到胆小如鼠的孙梓居然做出如此举动,叶云看到那厮裆下渐黄,心里好笑,却也有些感动。
他虽好杀,却不滥杀。
于是找个机会就悄然溜走。叶云杀得管家,心思放缓了,正巧喝多了有些头晕,越发天不怕地不怕,便大摇大摆在刘家散步。
刘家实在是太过广大,而且极尽奢华。叶云像是从没进过城的穷小子,一会儿就看直了眼。
刚开始的一些凡家富贵也就罢了,无非是些金银玉堆彻,上不了台面。叶云不知觉行至一处小门前,门通体为灵石雕成,其上竟然挂着补天遗事四字牌匾。
“天乃道也!区区一个小城富户,也不怕闪了舌头。”叶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是再狂妄的修行者,也不敢这样说啊?大道苍茫包罗万象,纵有遗漏,人岂能补之?
敢这样说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
细看时,牌匾下有一行小字:腊月三十二,上书奏遗事,天悦,褒忠,赐城。
叶云越发糊涂:“腊月三十二?上书?天悦?大道会有喜悦吗?那还叫大道吗?赐城?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本就有三分醉意,便用长生在匾额上改一改,加一加:
补天遗屁,臭不可闻。
叶云乐的哈哈大笑,断刀敲着匾额:“老天爷刚想吃红薯,你就先替他在人间放了屁,臭不可闻,臭不可闻啊!”
醉意越浓,叶云敲着门道:“此言妙不妙,这时候不该上酒吗?”
酒没来,一个宝光流转的玉盘出现在门上。
玉盘内有一尾金鲤在来回游动,外分八八六十四卦。卦象在不停变化流转,看起来颇为奇特。
“这是九霄碧罗宫的门禁罗天盘!”
这玉盘叶云并不陌生,它曾是青云最气派的九霄碧罗宫门禁。
一日电闪雷鸣,九霄碧罗宫竟飞入云霄,在众人眼皮底下化为灰灰,这盘也消失无踪。
此事一度被认为是天罚,也导致了青云弟子几乎跑了个干净,叶云没想到,在此处居然看到了九霄碧罗宫的一物。
“不会是假的吧。”叶云酒已经醒了大半,犹豫片刻,按照当年师父交给他的开门方法,风三,雷八,最后手指摁在金鲤头顶。
流光一颤,金鲤向下一翻,消失无踪,门居然开了……
叶云惊道:“这是真的罗天盘!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小门内外几乎是两个天地,外面用富贵二字中还略带凡家俗气。内院灵气盘旋成雾,温暖若深春,仙草无数,异香扑鼻,叶云嗅一嗅,本就不多的醉意再醒七分,细看处却是火盆上烧着紫香雪茶块。
“这要多少钱啊!”叶云眼珠子鼓鼓的,他之所以认识这样的高贵玩意,是在去年师父生辰时,大师姐送上半斤。
一半家人如同过节,采南山泉,掰不老松,烧要烧三味火,功夫虽繁琐,却也没白费,喝一口醉人心脾。
当日宝贝,在这里只是一块炭火。
奢靡之象无处不在,零星点缀在院内的小花圃让叶云有种抱走的冲动:
“中品灵石雕琢成的花盆?龙血花?为什么不采摘?这都败了。”
龙血花乃是纯阳之花,可炼制诸多丹药。不过它花期较短,一旦过了时候,药效就会大大折扣。叶云看着花圃里几十朵龙血花都尽数衰败,心痛的无以复加。
一个罗裳赤足少女持玉壶而来,这少女美丽非常,宛如仙女,叶云不禁道:“这位仙子,这是哪里?这龙血花都败了怎么还不收?多可惜!”
少女看了叶云一眼,觉得这少年虽然衣衫寒酸了点,眉目清秀可人,天生就让人喜欢。而且不知为何有一份亲切,就好像是面对亲人一般,她便多了两句话:
“仙子可当不得!我就是一个小丫鬟,叫我红裳就好了。你是哪个院的呀?怎么跑到内院来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呀,嘻嘻,想知道的话叫姐姐我就告诉你。”
叶云哼道:“我不叫,你爱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
红裳嗔道:“你这少年好生无趣,也罢,姐姐我心情好,就告诉你吧。老爷说龙血花在凋零时分才最有美感,再用少女血浇之,有麝香味,可凝神静气。”
叶云惊道:“就为了这么几盆破花,就要杀人?你……”
红裳笑道:“杀人?什么杀人?你不要看我啦,我是做奴仆的,怎么配浇花?这要小香楼里出名的姑娘,斋戒净身三日,才可取血一碗。哎,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她小心倾泻着玉壶,流泄出的当真是殷红液体,没有腥臭,反倒有股醉人甜香。
叶云心道:“以人血浇花好生残忍,我真想将这些龙血花尽数毁了。只待红裳离去,我就动手。”
红裳见叶云面色不对,便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头晕?内院香气儿太重了,初来乍到可能会难受,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要是让老爷发现你溜进来,可不了的。”
叶云道:“红裳姑娘,我替你浇花如何?你去歇息一会,没事,我跟老爷有亲戚哩,老爷不会责罚我。”
红裳盯着叶云看了一会,突然道:“你莫不是二爷的人吧?”
叶云楞道:“你在说什么?”
红裳将玉壶往身后一藏:“你莫要装了,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恨不得将这些花尽数拔了,你肯定是二爷的人。这位大爷,您有什么事就去找老爷,可别跟二爷一样动不动就拿着花花草草撒气,您倒是痛快了,老爷过后责罚的可是我们。我就是一个小丫鬟,吃不了老爷的豹筋鞭。”
叶云羞的耳根子微红,刚要辩解几句,就听到有人做歌:
“糊涂人,糊涂鬼,真糊涂,假糊涂,真真假假真糊涂。”
叶云定睛看处,有一个坦胸露乳的中年男人从花坛里走过来,左手抱着酒坛子,右手随意薅起几朵龙血花往嘴里一塞。刚才还嘻嘻哈哈有几分潇洒,突然就变成了哭腔:“吃人!妙哉!吃人最妙哉!”
红裳急的直跺脚:“二爷,你怎么又喝醉了。”
眼看红裳急出泪来,叶云眼珠子一转,小声道:“红裳姑娘,你别急,我送他回去!好好劝劝这位爷,保证他再也不出来烦人。”
红裳没听出叶云满腔杀意,急急点头:“好好好!一会老爷来了,你可要帮我说几句。哎,你这就去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叶云就佯装没听到,上前将在地上打滚的二爷拖起,随便向东走了几步,踹开一间小屋将死猪似的二爷扔在地上,他刚转身把门关上,就被人勾住脖颈:“你终于来了。”
叶云背后立刻见了汗,反击对策尚未思考出来,二爷又软在地上。
“怕什么?小爷我现在可是筑基后期,有什么好怕的?”叶云想通关节,淡然转身:“你知道我是谁?”
二爷死死盯着叶云,咕嘟咕嘟喝一大口:“杀手?阎王?炼魂司?哎呀不猜啦费劲啊,反正就是来杀我的嘛。这种事常见的很,我……嗝……动手吧。”
“这人是真醉还是假醉?”叶云试图寻找一个斩击角度,若说真醉,怎如此坦然?若说装醉?怎如此坦然?
“你以为我不敢?”
二爷瞟了叶云一眼,嘴角吐出些酒沫子,似在说你小子没第一时间砍下去,就是婆婆妈妈,就是不敢,老子我看不起你!他打着哈欠挠着肚皮,呓语道:
“人生在世几十年生死不过醉一场,一口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