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阴,小雨过,风吹来刚刚好。慵懒的天气使人睁不开眼睛,我爬在宿舍床上,艰难的翻过一个身子。
男生宿舍里是不会进女生的吧。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对此难以置信。随着朦胧的景物清晰起来,两个身形有致,扎着双马尾的姑娘正提着大桶从我面前走过,去阳台晒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
我跳下床,拍醒睡在上铺的老牛:“喂,牛哥,快醒醒,我们宿舍楼里怎么进女生了。”
老牛摆了摆手,翻个身不耐烦道:“嗯,是过来晒衣服的吧,多大的事。”
老牛的回答让我震惊了。很明显这就是常态化的事情,可是…我记得清楚,学校可没有男女共用的宿舍楼。况且这所学校还是警校!
“你好同学。”我上前去叫住晒完衣服的两个女孩“那个,我们学校里有新规定,女生可以进入男生宿舍了吗?”
女孩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们双目无神,提着空空的水桶机械般的走出了我们宿舍。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睡在对床同为下铺的东哥翻身起床:“凡哥,你还没有适应吗?”
“适应什么?”
“就是这些在学校兼职的人呀,大部分是男生来,也有一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女生选择了学校的兼职。刚刚那两个还是治安专业的师妹呢,我加过微信的。”
“学校允许这打工的随便进入各个宿舍吗?”
听着我这问话,东哥楞了一下:“凡哥,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学校的各项规定你应该是清楚的呀。”
我清楚,我太清楚了。日复一日三点一线的生活,大学过得比高中还辛苦。早上五点钟爬起床出早操,每天数不清的集队,不能够随意出校门,任务多,还得时刻担心着挂科。可我绞尽脑汁的想,却实在想不出来。在学校生活的这三年里,哪一次听说过出了这样的一个规定来。
难道是我失忆了?
……
下午一点半的操场集队,场地上还残留着小雨过的雨水,倒映着篮筐的模样。随着集队时间临近,匆匆的步伐把积水踩得噼里啪啦,却是此前的平静荡然无存。
我在队伍里低着头,始终想不明白女生进宿舍的事情,至于中队长在前面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而后便听见中队长喊了一声:“解散!”
我抬头,看见人群四散,再度把积水踩得稀里哗啦。
这幅场景更加重了我的疑惑,正常应该是按照班为单位的队列行进带离集队场地,去往教室的呀,怎么现在可以原地自行解散离开了?
我拉住身旁的老牛,想询问这个情况,可是老牛身体僵硬的自行走了。我又想起了早上见到的那两个女生的眼神——老牛和她们一样,此时双目无神,仿佛一个僵尸或者说是机器人更贴切一点。
我涌进四散的人群,不停地想要叫住同班同学,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和老牛一样,和那两个师妹一样,双目无神,行走的机器!
突然间我一个激灵,我感受到了中队长看向我的异样眼光。我害怕极了,混入人群里离开了这片场地。
愈来愈多的疑问挤压在我心中,需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不应该是我二十多年来所存在的世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里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变成这样的人是不是正常的?而我,是怎么存在于这个世界与他人不同?我之前的那些记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各种各样的问题萦绕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叫我心惊又害怕。可这样的情况我只在学校里见到,学校外面的情况呢?会不会和学校里面不一样?
大学生活的三年里,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极度的想要逃离这个学校。学校的规定里不给随意出校门,真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我抱着问题兜兜转转,竟然走到了平常翻墙出门的学校小边门旁。令我惊讶的是,经常见到的戴着黄袖标的督查同志,此时竟是没有站在此地。
我小心翼翼的向小边门口探过去,看见保安老大爷依旧坐在房间里,双目无神。小边门口的那套人脸识别摄像头的红光,也不像记忆中亮着。此时的小边门像是无人守护的空城,供人可随意进出。
太难受了,一切都不是按照自己记忆里所想的样子发生。我把身子微微一猫,低着头,从保安大爷的视线外走出,离开了学校。
车来车往熙熙攘攘,似乎和记忆里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赶着上班的人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他们的双眼无神或许更能贴切。我记得桥下有一只疣鼻天鹅和一只黑天鹅,现在河里游动的是一群水鸭。
路边没有了南京的满城梧桐,而是随处可见的水杉。过了桥的拐角处应该可以看见一排的商场,现在是正在起楼的工地。都不是记忆里的样子,却使得我莫名一阵心安。
孔隆隆。
一种奇形怪样的推土机将工地的土铲到路边。这个推土机依然有它的大嘴巴,可是车型看起来更像是一台插秧机。推土机上面的操作者是一个带着包工头帽子,看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白色无袖背心,身形健硕的男子,胡渣还蔓延到了脖颈处。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己手里的操作,不管他负责的区域里是否还有需要铲掉的土堆。
这座巨大的城市就好像钟楼里运转的零部件,每个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相互之间没有打扰。冷漠得像是冰山,让我急于从这里抽身出去。
绿灯亮了,我随着人流走上马路。人们守着规矩,相互之间保持着距离。
哪料到,牵着母亲手的孩子,小步子跟不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而他的母亲,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摔倒了一般,保持着牵手的动作,径直走过马路。
过了马路,我回头一看,那孩子自己翻身起来,双眼无神的跪坐在那里,望向马路对面的母亲,不哭喊也不闹,安静得不像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孔隆隆。
是那台推土机,它“推着土堆”又回来了。
不妙,它铲土的方向正好要经过那个孩子!我看向那个操作着推土车的男子,他仿佛没有看见路上的这个孩子,推土车依旧“按照设定好的路线”向孩子开去。
我的心咯噔一跳,虽然知道此刻的人们都是冷漠的,可那毕竟是个孩子呀!如果真的被碾过去,就会有一个幼小的生命消失。
我迈开步子,朝着孩子的方向拼命跑去。纵然是孩子的双眼无神,可他望向的方向,是母亲离去的方向。会是再冷漠的人他也会渴望得到一双接起他的手吧!
停住,跪下,搂抱住孩子。我感受到巨大的阴影出现在我身后,不禁苦笑。这个新世界我才刚来到,就要失去观察它的机会了。
最近走了什么狗屎运…
我闭上眼睛。
吱——
叫人发慌的刹车声音响起,而后便没有了响声。我低头抱着孩子,眼睛也不敢睁开,身体哆嗦着。
一刻、两刻、三刻…
此时的我应该被推土机撞上了,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朝旁边看看。推土机的大嘴正笼罩在我面前,散发着一丝可怕的气息。可这推土机终究是安静的,停在我的面前。
我好奇的站起身子,看见那个男子一头扎倒在方向盘上,呼呼大睡。
今天真是稀奇古怪的事情一大堆,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睡着了?
我四处张望,看到的都是一副看过来的冷漠面孔。
“别到处看了,现在是工作时间。”
突然,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