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岩裂神光显
“今日便到此为止，功课按照我之前所说，习文一篇，临帖一篇。”麻衣老人站在讲桌前，中气十足:“归途勿要逗留，尽早归家…”言毕以枯瘦的指骨敲了敲黑木桌，“邱小子，今日便跟老夫一同上山吧。”
此话一出，院外的云氐便起身端立，也不管老人是否看见，向学堂内一礼。随后便回云上城去了，按照惯例，得有六七日才需再来接少城主。
众学生对此也都习以为常，知道老人与邱城主交情莫逆。且自邱霜入学堂以来，每一节气都有几日随老人上山。至于其他人，也曾有人想要上去，却都被禁止了。
于是众人站起，双手交叠，执弟子礼，然后便退出了学堂。只留下邱霜一人，眼睛朝着面前的老人，心思，却跟着窗外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飞往远处去了…
登山之路途崎岖坎坷，老人却走的轻松不已。反观年轻力盛的邱霜，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呼…呼…吴老爹，我问你个事儿呗!”邱霜边问道，边以右手撑右膝、左手叉腰站在那里
老人却是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走着，看似悠闲，又走的不慢。“何事啊。”
“你是七台修士吗？”
今日的老人竟是一反常态，站定之后仰头看着山巅，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落，像是被风吹走了一部分“是又如何，不是又能怎样？”
正如前文所言，少年不知愁滋味，邱霜没有注意到这语气有何不对，只是眼中仍然充满了光彩。仿佛这肃杀的秋景在他眼中尽是鲜活绮丽。
“是的话，那就厉害啦！我爹都才六台修士，你要是七台，可是比他还要厉害呢!
不说别的，就说这爬山。他们都感应不到你的修为，可是你都这么老了，爬这陡山一点都不吃力。再者，包括我在内，还有好几个大族子弟都求学于此，若你没有修为，他们那群老狐狸能放心吗？我觉得啊，你就是七台修士!
大家都说七台修士返璞归真，一身源气重归此界，连个一台修士都打不过，可我觉得李明诚刚刚说的就很有道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会被一点小风雨给伤到。
我不知道我为何不能修行，甚至连凡源都聚不了，但我听他人讲过有关境界之事，既然八台是凝聚虚灵，那么七台修士的源力是不是都用来开辟所谓的虚灵了呢？”
说到这里，少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了下来。
老人听到此处，心中略微惊讶。古往今来，小虚界六台之上的修士都十分稀少，而七台修士因为无法调用源力，许多手段派不上用场，面对之前的旧敌几乎毫无自保之力。故而七台之事皆秘辛，非悟道此处不可知晓。
“这些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自己琢磨的啊!又不能修行，整日除了写写画画，大把的时间去想这些。”邱霜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
老人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邱霜也乐得轻松，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去。
半山腰的风有些迅疾，吹的老人鬓边的斑白发丝随风乱舞。他先是缓缓吸了一口长气，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愁绪在心。不多时便舒展了脸色，呼出了这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
“今日你先随我去个地方。”说罢老人迈开了步子。
“嗯？”嘴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的少年先是一脸懵，继而连忙起身，迅速拍了下屁股上的灰，然后跨步跟了上去。
清源山北坡
“这就是背对着云上城的清源山北了吗…”
“我的天，这么漂亮的地方你怎么之前从来都不带我来玩!”
北面山脚下有着成片的树林，树上满是白色花朵，像是下了厚厚的一层雪一样。而邱霜此刻站的位置，是北坡凸起的一块巨岩，一直下去有一条青色山脊，蜿蜒起伏，直至没入白色花海，延伸到了清江的上游。
老人似乎放开了心结，迎风而立，任由山风吹的他须发皆张。“我们立身之地，名为鹰嘴石，而你眼前的这片地势，我称之为青龙奔江。”
“老爹，你取名字有一手啊，太贴切了!”
老人不再言语，少年的兴奋劲却一时不会过去。
在一个几乎处处修士的世界，就连农户都能聚源，哪怕是凡源，也总还能动用些微的源力。
而这岩石上那眺望着远处山河的少年，连一丝源力都感应不到，庆幸的是学堂的朋友们都不在意这些。由于不能修行，他只能寄情于山川丽景、词藻文赋，或是打听奇闻怪谈，钻研奇技淫巧，打发时间。
像这样的美景，再配上如此应景的描述，值得他高兴好一阵子了。
天上的日轮已经斜到西边，金色晚霞横映千里，尚未沾染天色寒意的风，掠过老人和少年的衣袖…
灵感这东西好似白驹过隙，不过还是被少年抓住了一丝。
“秋风白露远，暮酉金霞照!”
好一个文墨书香的少年郎!
接下来的两日一如昨日一般，白日里在学堂和莘莘学子共参书文，黄昏时去北坡与麻衣老人同赏风景。
直至第三日，麻衣老人给学堂放了三天假。就在回府之时，推说要去帮山下农户主持一下白事，同时递给邱霜一包吃食，让他自己回山上洞府。
邱霜把住袋口，将袋子往肩头一搭，然后便径直溜去了北坡…
一个人坐在鹰嘴石上。一肘抵膝，以掌撑颊，边吃着零嘴，边眺望着远处的山山水水。不同于之前的兴奋，他现在有的只是惬意。
次日晌午，吴清源的避世洞府中…
邱霜刚从梦中醒来，一看外面日头高悬，连忙穿衣洗漱，然后把青靴一踩，蹬蹬蹬就往山下跑去。
看着山上飞奔而下的身影，树荫下以清袖拭汗的青衫少年开口就是酸朽读书人特有的腔板儿“我们这少城主可真会摆谱儿，这一个时辰可让我们好等!”
在他身边的，除了红衣少年胡志超，还有一位身着白色底衣，外覆鹅黄水袖，扎柳绿宫绦，梳百花分肖髻，形容娇巧的少女。
邱霜跑到近前，上身倚靠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那少女先是掩嘴一笑，而后欠身行礼道“邱公子，小女子姓李，名为一一，乃是这位明诚居士的堂妹。”
李惟见堂妹调笑自己，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而回过神来的邱霜，也是连向李一一见礼，“李姑娘见笑了，在下邱霜，乃是云上…呃…乃是云上城人士。”
“邱公子称呼我一一便可。”
李惟在一旁哼道“你这云上少城主的身份还能吓着人不成？”
邱霜想起先前这位居士的酸儒风采，不由得搔了搔头，原来这小白脸早就把自己的底儿给揭啦!
李一一在一旁站的淑女，不过也是好奇的左顾右望。邱霜连忙扒过两位好兄弟的肩头问道“不是说好就你俩的吗？人多容易暴露啊!”
李惟一咬牙“你是不知道，这小妮子看着娴静，我若是不带上她，她便威胁要找我老爹告状，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跑去喝花酒!”
玄衣红衣两位少年同时咽了咽口水…胡志超显然是不知情的，但这并不影响他替自己的好兄弟担心其今后的自由生活…
邱霜抬头看了一眼李一一，少女对他展颜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儿，浅浅的酒窝煞是好看。
本来他还挺喜欢这个娴静有礼的女孩子，但是想了想居士的遭遇，一下就清醒了。然后就对着李一一哂笑。
悄悄话说完之后，众人便一同出发了。
本来的计划是这兄弟三人相约，今日巳时随邱霜上北坡去瞅一眼绝世美景，毕竟虽不知山主修为几何，但是清源山的阵法也是举世闻名的所在。若无终日混迹于此的邱霜带路，仅凭山中阵法，便能将众人磨个干净。
山路艰辛，李一一虽说聚了灵源为基，但毕竟很少吃苦，没走多远便不行了。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邱少城主凡人一个，是既不敢帮忙，也没这个能力。红衣少年是二台不错，可是练的一手童子功，实在没法子和女孩接触。最后只能苦了李居士将妹妹背上。
饶是李明诚一台巅峰的修为，四肢都几乎修炼到了极限，背个人爬上北坡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待李一一从李明诚背上跳下来的时候，不知愁滋味的居士嘴开始贱了起来“你可真是重啊!”
李一一手在他腰间一掐，再这么一转
“啊…啊啊…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此时邱霜已经盘坐在地。红衣少年看着眼前的景色，福至心灵，抓住之前拄上来的木棍，在一旁的草地上挽了一个枪花，舞起了枪法。
李明诚看着这眼前的景色，也是忘记了疼痛。看着山下大片的雪白景象，他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折扇一展，豪气直冲霄汉!
“哈哈哈哈，此情此景，若不吟诗一首，怎对的起这大好风光呐!”
“我欲~
沧海扁舟行万里，对风吟歌天水边
又恐重山阻我路，明月大江照无眠
忽有一川清鸣起，举目但羡云中雁
惟恨不得御风术，只身放浪穹野间
曾记固州清源山，秋夏有桐渐凋零
碧草青山无炎暑，金风玉露两相迎
四下无霜亦无雪，霞光映照足下云
知是油桐山间谢，携伴诸君来相寻”
“堂兄好文采!”李一一叹服
一旁耍枪法的胡志超也停下来，以父辈流传出的军中行话称赞道“流批!流批!属实流批!”
而邱霜亦站了起来，对着山下朗声大喊
“纵然是既无笔来也无墨，敢教心思赴山河!”
不承想脚下的鹰嘴石突然裂开一条缝，从中溢出几缕富有神韵的光，照在众人身上。周边的源气突然浓郁起来，李明诚更是因此进入了突破的状态。
其他三人连跑至一旁。
只见李明诚盘坐于地，手中持扇掐诀，运转功法。衣袖无风自鼓，头上热气腾腾，且脉搏越来越有劲力。
盏茶功夫，一股清风徐来，吹散他头上最后一缕雾气。所谓二台达五脏，炼藏纳浑源，至此李明诚也踏入了二台境界。
送三人下山之后，邱霜又回到了这里，看着这条闪烁着微光的裂痕，怔怔无言…
岩裂神光显，炼藏就此成。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