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问君何所倚
风催枝折,夜沉星暗,正是风雨欲来之景。
林中,只见一大片草木七零八落,邱霜三人周身的防御光幕,被打的在地上犁出了一条长长的坑道,伏在地上浑身血迹的三人状貌凄惨,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从水布垭镇方向过来的老者面有阴鸷,身旁就是那二台修为的啸月狼。看其脸皮显而易见是位老人,只是青丝如墨,扎束为冠,以簪固之。身形高瘦,一身华衣锦服,一看便是大家族的修士。
北边来的十多人呈三角,其中两人三台,余者十二人皆为二台,队列齐整,有军中风采。白袍之人显然为众人之首。只见此人面容俊郎,立之如松,萧疏轩举,气质逼人,竟有直逼四台的气息。口中语调与固州颇有差异,此间众人却勉强能够听懂。
听罢白袍所言,那老人一脸的忌惮,却又不肯罢休。“这位道友请了,此间三人害我孙性命,今次我随吾孙兽宠寻来,便是要以这三颗头颅祭奠其在天之灵。
只是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望诸位行个方便,给我王青松一个面子,让我得以手刃仇敌。我这人就爱广结好友,待此间事了我再请诸位到庄上一叙,同各位举杯把盏!”说完还向白袍拱了拱手。
“王前辈言重了,在下公孙让,不才忝为百归王朝县军统领,今受大司徒之令西来有任务在身,不巧,正落在这三位少年身上,还望前辈高抬贵手,宽恕则个。待本人审查完毕,再交由前辈处置,您待如何呀?”白袍公孙让话说的谦卑,语气却丝毫不软,最后言语,还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在其中。
更北处的一颗星衫木上,站着一位身躯面颊都隐藏在斗篷里的人物,正冷眼看着这边的一切
邱霜三人见虎狼相争,顿时轻松许多,只是全都闭口不言,似乎知道如今无法脱身,懒得再去想这些,留些体力好好养伤,万一两拨人争斗起来,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邱霜嘴边的鲜血顺着脖颈,流到了刻有君玉二字的玉符上,使得此符微微发热,光华流转,如点点星光一般在闪烁着。
只说这王青松听了公孙让的话,本就怒火中烧的他手臂和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
只是他忍了又忍,咬着牙说道“公孙道友说笑了,你百归王朝距此地一州之遥,何等大事还要动用十多位修士不远万里来捉这三个毛头小子?我看诸位另有要事在身,还是速速离去吧!”说罢他把两袖一掸,双手负后,悄悄掐了个诀。头颅一扬,望向他处,如同在儿孙面前摆架子一般。他身旁的啸月狼露出了獠牙,低沉的吼叫声压抑在喉咙里,脖子微微后缩,前爪往下压着,蓄势待发。
公孙让哈哈一笑“这回可是前辈说笑了!我们素不相识,我何苦为了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得罪一位四台老狗,只是老子确实有公务在身,只能用拳头请前辈让路啦!”说着说着,公孙让竟然狞笑起来,本以为是个行止如玉,谦和温文的文将,却不想此等粗鄙之语竟是从公孙让口中说出,再配以俊郎斯文的容貌,实在是让邱霜三人大感头皮发麻…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十四兵士把枪提了起来,又重重往地上一压,声同一人。就连甲胄摩擦,也无二声。
公孙让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丝毫不把王青松放在眼里,而华服老人却是气极反笑“哈哈!哈哈哈哈!无知小儿,你们还不知自己到底惹了什么人!我的宝贝儿们,出来吧!”
王青松状如癫狂,双手从背后拿出,继而猛的向天而举,两手之上悬起了一个绿莹莹的圆形法阵,纹路虽不复杂,但也不怎么简单,大概便有毒物之属的形象在这之上,如噬元蜈,钻心蛇,蚀骨蟥等等。
见到王青松的阵法之后,公孙让眯起了双眼,不知在思忖些什么。忽然之间,他动了。右脚微退,膝盖微曲,持枪的左手借腰力将长枪往天上一扔,继而双手掐诀,口中呼喝道“枪肃如风摧秋叶!”周身源力似风缭绕双臂,右手顺势接下枪尾,任由枪尖直坠锵地,左手握中杆横扫,还长啸了一声“扫~清~秋!”其声霸气狂傲,再加上公孙让和老人的对话,足可见其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只见他挽了个枪花,又把枪在左手转了几圈才收枪拄地。而被他以长枪扫过的地方,有大批的毒虫在地上挣扎弹动。
天色已暗,邱霜等人远远的看着不真切,却也不觉流出了冷汗,而公孙让背后的兵士更是有几人被吓的退了一步。只不过见自家主子露的这一手,心下稍定。
光亮除了天上洒下来的微弱星光,还有王青松手中黯淡了几分,却没有彻底熄灭的法阵。此时勉强可以看见公孙让手中的长枪红缨猎猎,白袍也在风中鼓起。
公孙让此时风头正盛,故作疑惑,回头还环视了一眼自己的兵士“你们说,这老前辈,莫非是老糊涂了?净用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招待我们,不会是技穷了吧?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除了两个三台修士稳如山岳,后面的兵士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公孙让却在前面沉下了嗓子,声音充满了寒意“你们这群腌臜泼才,可不好对老前辈无礼!”
他身后的兵士立马就闭上了嘴,其威严可见一斑。
王青松看着公孙让在一旁装模作样,他却是依然保持着双手向天,指掌张开的姿势,冷笑连连“就让你们这群**崽子先得意一会儿!”他如是想着。
而星杉木上的神秘人也无言语,也无动作,只是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看来前辈已经老了,反正也要请前辈给在下借条路走走,不若我再做件好事,送前辈一程如何?”公孙让面色陡然阴狠起来,正欲提枪上前,身后的兵士却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只剩一个三台修士还拄枪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一个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这下轮到王青松得意起来“你这狂妄的小厮,来给老爷子我评一评,这手段可上的台面?哈哈哈哈!”笑声中透着爽朗,惊的林中飞鸟走兽尽皆远遁。
王青松最宠爱的独孙王朗被杀,报仇受阻,还遭一个小白脸儿似得晚辈屡次奚落,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如今小小的给了他一点颜色,胸中块垒终于抒发不少。
只不过公孙让满脸阴郁,厉声问道“你给他们施了什么手段?!”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自己本以为人多势众,堆也能堆死这个四台老头。更别说枪修霸道,常能越阶一战。以自己三台巅峰实力,一个不以炼体为主的四台修士,哪怕五感再敏锐,自己也有望独战一场。
没想到对方毒功出神入化,现在梁子已经结下了,任务完不成,人还丢了这么多,回去必然交不了差。
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郑二,准备合击!”
仅剩的三台修士迅速振作起来“是,大人!”话音未落便双手持枪,枪尖点地,继而拉开弓步,双手向后腰一撤,枪杆压在膝盖上。
公孙让站在郑二枪尖,电光火石之间的神色交流,令郑二用力压下枪尾将白袍弹向老人,一道白色的残影冲向王青松。与此同时,郑二捡起了战友的枪,用力向老人扔去。
枪比人先至,王青松不得不躲,闪转腾挪之间,却见公孙让的枪尖又出现在瞳孔之中。不得已之下向后下腰,顺手还扬起了一把毒粉。而啸月狼却被郑二的枪钉在了地上。
“这个老阴货!”公孙让来不及闪避,于是狠心直接冲了过去,欺身上前。枪头去势已老,无法转变,公孙让便后手斜压枪尾,枪身调转之下,枪尾扫中了王青松的腰部,打的他横飞出去。而枪尖也在公孙让自己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老人伏在地上口喷鲜血,手中却没有停下,继续掐了一个诀,只见毒虫从十三个倒地的兵士身上飞了过来,晃晃悠悠如同喝醉了一般。其中一个落在郑二身上,眨眼功夫郑二便倒地不起。
公孙让见状不敢大意,点刺劈扫,枪出如龙,致使王青松损失了七八只毒虫。
邱霜三人此时本应在打坐调息,可是激烈的战况吸引了他们的心神,从未见过修士之战的他们竟然有幸见证这样一场较量,这使得三人都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王青松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星杉木上的神秘人此时也有了动作。只见他嘴唇嗡动,手上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诀。然后身形便隐匿在黑夜中。
老人一手扶着树,一手捂着腰,疼的直吸冷气,不过他还是咧开嘴,发出了像哭一样的笑声。“小子,你现在是不是聚不了源了,啊?!哈哈哈!老爷子我的毒可不是谁都能吸的!”
公孙让此时的确出了问题,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下来,双手死死抓住枪杆。不仅聚不了源,他甚至连力气消失大半。右脚背拖在地上,膝盖悬空,全靠扶住长枪才没有跪倒在地。
原来是他被弹向王青松时吸入的那少许毒粉。虽然他及时闭气,但还是吸入了部分,正是这一部分毒素,在他不断提气运功时慢慢发挥了作用。
突然间出现了一个变故,一道道微弱的光符从北面的树林里飘过来,没入公孙让和众兵士的体内。“是那个神秘的军师!!!”公孙让心中满是期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只见他大吼一声,鼓起一身气机站了起来,将长枪狠狠插进地里。
……
许久,公孙让一声叹息,如幽魂呢喃“为什么…啊…”继而头靠着枪杆,双手依然紧握,身体却渐渐滑了下去,如同双手被吊起一样,口鼻溢血,头发被血与汗凝成束,耷拉着黏在他本来俊朗的脸上。纵使红缨和白袍依旧飞扬,他的青丝也不会再于他嘴角上扬的时候,随风飘扬了。
王青松笑得越来越快意,他踉跄的走向邱霜三人。三个少年虽然喘息了很久,但依旧没有恢复多少,防御光幕依然闪烁着光华,却没有之前那么耀眼了。
“真是没想到啊,我堂堂沅州王家的人,居然差点栽在一个小小的县军统领手中!咳,咳咳…”
“你们三人,是谁杀了我的乖孙儿?还是说,三个一起上的?”
“我!”邱霜连应道,“这事儿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个老头儿和你孙子都已经被我杀了,他们没有参与。要杀要剐随你,你一个前辈人物,总不至于牵连无辜。”
胡李二人欲要插话,却被邱霜制止了。
王青松来回打量了他几遍“哈?!二台都不是!你想说你不仅越阶还以一敌二?你当我老人家真是个老糊涂?还是说你在嘲笑我的乖孙是废物一个?啊?!”老人越说越愤怒,声音也越来越大。只是到最高处时戛然而止,双膝跪地,手臂下垂,像是一口气突然泄掉一样。继而伏在地上手抓腐叶尘土,泣不成声。
看着老泪纵横的王青松,邱霜于心不忍,解释道“我也不知结局会是如此,我们只是接了翠山村的悬赏,想要抓住作恶之人,交由云上城的牢狱关押。不曾想对手一狼两人皆是二台,我不得已用了准灵级符箓,没有控制好符箓才失手误杀你孙子,只是我并不后悔,他捉了许多少女,害得多少家庭破碎,纵死也是罪有应得!”
“就为了那些个普通人,一生只能聚源就已经是极限的普通人?!就为了他们你就杀了我的孙子!我今天就告诉你,那些少女都被我杀了,她们都是我养毒虫上好的材料。不仅如此,你救的那家人我也一把火送他们归西了!我的乖孙啊!都是为了我,你才命丧于此,今天爷爷就替你报仇雪恨!”
王青松强撑着聚起手中的斑斓毒气,正要拍向防御光幕,李明诚又开口了。“住手,你可知他是谁?小心为自己惹祸!”
“不管他有什么倚仗,都让我我先祭奠完我乖孙再来理会!”老人泪迹未干,却凶相毕露。
一声清越空灵之声传来,“如此做派,我倒是想问问你可否有什么倚仗。”
听见此声,邱霜大喜。“父亲!”
王青松面色犯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只是被一柄飞来的长剑给打断了招式。
看着地上有一半插入土里的长剑,老人大恨“星剑如玉?!是你这个杂种!”
“邱君玉!”王青松恨得咬牙切齿“就是你屡次坏我王家好事!你这杂种生出来的小杂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当是谁在这儿以小欺大,原来是你这老匹夫!”邱君玉眉目之间似有星辰,傲立如松。右手虚握,左手并指,剑疾而出,悬停在王青松眉心。
“新账老账一起算,我给你一个痛快!”
只见王青松还欲说话,却已然命丧当场。
邱君玉回身看了三人一眼,没有过多责怪,“收拾收拾战场,然后跟我回吧。”
邱霜咧嘴傻笑,“父亲大人,得令!”然后拿出了十二御魂环,把众尸体上的资源兵器搜刮一空,只是在收百归之物时,众尸体都有光点溢出,飘向御魂环的鼠位,夜色之下,尤为明显。而公孙让的尸体,则是直接化为介子,飘入了兔位之中…
收拾完之后,三人跟随邱君玉一同回到了云上城。想到杨依依已经不在人世,邱霜不由黯然神伤。
问君何所倚?云上有邱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