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玻璃星球，”他感叹道，“从太空看来，是不是比月球还亮？”
“当然。”六侠淡淡地答道，“反射光线也是玻璃球的一项功能，但大气层阻挡了一部分反射光。我给你看一幅太空城发来的图。”
西门恐，“哈哈，蓝白星球，我的微信可以换这个图，证明我去过2080年代。”
六侠，“你不如说去了冰河时代。”
西门恐，“冰河时代海面没这么大。”
六侠，“对，那个白区多一点。”
西门恐，“好诡异，明明外面阳光灿烂，却像是冻上了。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为何广大农村地区也要冻结起来？假如放开一些区域，让那些底层反抗者返回农村，不就没有贫民窟了吗？少数城市叛乱份子，掀不起多大风浪。”
六侠，“玻璃壳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控制每个人的碳排放吗？燃烧木柴，森林火灾，包括吃肉，都是碳排放之源。”
西门恐，“于是所有人最后吃的都是假肉吗？”
六侠，“由海洋捕捞物加工成的营养液，富含鱼蛋白和海澡碘。”
西门恐，“嗯，海藻酸菜鱼+苏打水。”
六侠，“碳排放指标落实到每个人头上，人人平等。吃鱼是减排的一部分。”
西门恐，“呵呵，名副其实海洋农业。”
六侠，“海洋工业。”
西门恐，“好像农业社会没有地球暖化的问题，这是工业文明的产物。我觉得可以让一部分人重回农村。”
六侠，“问题是你不能让两套机制同时存在，假如一部分人返回农村，他们并不会过传统的农耕生活，他们会试图恢复工业社会的一部分，他们会挖煤烧油，生产化肥，等等。没有人能忍受亩产200斤的收成。”
西门恐，“退壳还林呢？将部分玻璃壳转换成种树呢？”
六侠，“来不及了。你别以为林木能够固碳，林木燃烧腐烂后这些碳还是会释放回大气中，原始森林那是多少亿年生长的结果，已经被人类砍光被山火烧光了。”
西门恐，“我一路看来，这个世纪就两件事，科技进步，环境恶化。”
六侠，“就看前一个趋势能不能挽救后一个趋势。现在情况是地球气温已经超过临界点，自然方法已无法逆转，只能采用化学固碳。玻璃壳子不止是太阳能板，也是固碳的生化膜，太阳能其实大部分用来生产碳酸水了，再利用人工叶绿素转化成煤碳，这个过程也会产生废热，就看固碳的速度能不能抵消热量的影响。全人类此时就关心这两个指标。”
西门恐，“感觉整个地球都成了个玻璃盒子。但没必要每个人都躺进盒子吧？”
六侠，“全球政府的选择是理智的，地球养不起120亿人，这是2099年的数字。”
西门恐，“于是就让所有生物陪葬。”
六侠，“它们在保留地生活得好好的，物种是留下来了。”
西门恐，“好像这句话也适用于人类，物种是活下来了，但不会是120亿人。”
六侠，“也许吧。有些物种在到达保留地之前灭绝了99%，活下来的都是百里挑一。”
西门恐，“你们量子智能族也会给人类划出保留地吗？”
六侠，“量子智能族跟人类并没有生存空间之争。”
西门恐，“我总算明白了为何地球不会接收到地外文明的电磁波。那个窗口期还不到两百年，然后就全冻上了，信号全封里面了。”
六侠，“宇航业还在发展呢，太空旅游火星殖民什么的都没封，太空移民也算是人类的一个出口吧，未来将有大量人口生活在太空城，包括那个灯罩计划之前也有过一个试验区，好几千人现在就生活在云层之上。还有几十万人生活在海上浮城，几万人坐着豪华游轮到处漂浮，以捕鲸为生。”
西门恐，“为乐吧？”
六侠，“不管你怎么看，人类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得允许一部分有能力的人尝试别的可能。比如建立海底城，等等。”
西门恐，“这部分所谓的有能力的人，都是富人吧？”
六侠，“也有科学家，比如有人计划在南极建造冰城，养企鹅为生，驯养北极熊海豹海豚也在进行中，还有一些猛玛豹之类的合成物种。有基金会在格棱兰岛上建物种基因库，一旦冰雪全部融化就准备重新培育生物圈。”
西门恐，“嗯，以科学的名义。基金会想必也是富人捐的钱吧？最后当然少不了他们一张船票。”
六侠，“你得明白，人类永远不会是铁板一块，你得允许精英份子去尝试别的可能性。”
西门恐，“难怪穷人会怨气满腹，富人的逃离总能找到正当的理由，代价则要由穷人承担。这个才是动荡的根源。那么本世纪的大趋势还要加上一个，那就是贫富分化。”
六侠，“弱肉强食，富人总要活得久一些。如果说上世纪还有人以为物种争的是生存空间，这个世纪争的就是时间了。比如你的墓碑上刻着西门恐（1998-2090），你也不甘心只活在这个时间跨度中吧？”
西门恐，“嗯，我的人生轨道就要到头了。弱弱地问一句，2090年代会更乱吗？”
六侠，“对，更乱。”
时间列车在2090年停了下来，最后一位客人上了车。他是躺着上来的，从死前那一秒复制过来的。过了很久他才爬起身来，扶着座位，空洞的眼神扫向车尾，就像一个人骤然进入一个陌生空间，第一反应就是扫视它的边界。
于是他就这么隔着几十排座位跟车厢这头的西门恐对视。
他一定以为这是开往天堂的列车吧，西门恐想，人类的时间列车将开往天堂还是地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