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肿有时把自己想象成武侠小说里那些命运多舛的孤儿,背景干净而神秘,没有三叔六伯七姑八姨的困扰,甚至连养父母(在他这里是养爷爷养奶奶)也死光了,这样的人没有家世之累,为小说家之最爱,更是剧作家之最爱,在他们的剧本里,配角不死光都不算赢,这样的人注定身负重大使命,练就盖世奇功。
六人最初在网上议事时,东方肿就坐在瞭望塔前,三大基站在不远处一字排开,他的信号无疑是最强的,上传图片堪称秒速,而他上传的那些荒山野岭,却在阳光照耀和微风吹拂下,其实也就是在取景框下变成了大自然的美景,尤其他晒的那些跟美女驴友们的合影,更是深深打动了另外五位光棍的心,在他们眼里激起了浪漫的图景,在他们心中唤起了不切实际的期望。试想这样一位才貌不出众的山巴佬都能,我为什么不能?于是来自天南海北的五个人,约定就在这里会面,机票辞职什么的自然都不在话下,反正他们持有超级大美男的原始股,这是他们当时的想法。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是太乐观了。但他们后来却日复一日地赖在这里不想走了。不管怎样,这里有梦想,纵然其它什么都还没有。
他们当然还有别的想法,那就是也想来一场东方肿那样的艳遇。但现在二楼变成了集体宿舍,当然不会再有美女溜下来搞一夜情。自从这里变得拥挤,就连三楼的星空和日出也不再浪漫了,驴友们都宁愿在塔外宿营,并且也不怎么邀请他们参加篝火晚会了,就连离别前的合影也少了,因为那会变成乏味的集体照。一个独居者很容易被想象成达摩老祖,一群晃来晃去的和尚算怎么回事?即便你起个达摩院的名字,又有谁能记住十八罗汉都有谁?虽说团队的力量是巨大的,组团泡妞却远没有组团相亲来得靠谱,而就组团相亲而言,这六位的颜值和钱值又远未达到爱情公寓的水准。
总之就是,在驴友们眼中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光棍村,是偏远山区那种饥渴的跟“拐卖妇女”“逼良为媳”“失踪女大学生”“越南新娘”“关黑屋不给饭吃”“逃跑毒打”“全村联防”“强迫生娃”联想在一起的光棍村。假如没有这种不好的联想,这里就依然是维也纳大厅神马的,现在自然都变成浮云飘走了。假如没有联想,世界将会怎样,这又是生动的一例。
驴友们来得明显少了,来的人晒得就更少了。你千辛万苦爬上一座荒山,发现居然住着一位隐士,这算得上一个奇迹。发现一群定居者算怎么回事?是不是表明这个地方太普通了,根本就不值得来。
东方肿对此浑然未觉,他没觉得由于这五人的到来他已经不可能再有那种“守株待兔式的艳遇”。这个词是纳兰穷发明的——别再想着你那守株待兔式的艳遇了,你这又不是丽江客栈,你这纯粹是瞎猫。
第五痛——是你在想吧?肿哥反正已经有过了。
纳兰穷——我是说他之前根本就是在吹牛。
但东方肿却想到了别的事——我们在山上养兔吧。
纳兰穷——你咋不养猫呢?
东方肿——猫不好养,一叫春就跟别的猫跑了。
纳兰穷——那咋不养公猫呢?
东方肿——公猫一听母猫叫跑得更快。
纳兰穷——我就不信会有母猫跑到这母鬼都不来的山沟沟来叫春。
第五痛——我信,这里信号强哈。
慕容疯——好冷,一点也不好笑。
东方肿——我是说,养很多很多兔子。
西门恐——这个我养过,就是割草挺麻烦的。
东方肿——我想放养。
西门恐——放养?你知道兔子的繁殖能力有多强吗?假如放任不管,它们能占领整个星球。
慕容疯——嗯,听说澳洲已经野兔成灾了。
第五痛——那是因为没有放开中国人签证。
南宫不通——妙哉,我建议兔要养,也要管,只别管住我这张中国嘴就是了。
第五痛——对,绝不能放任不管,我们口头抗议它,还要口头吃它。
东方肿当然巴不得众兄弟留在山上陪他,但光棍村没有计生问题却有生计问题。不管有没有被当作村长或大哥,他都觉得有必要尽到地主之谊。因此他一再婉拒了分摊伙食费的建议,但他那三份微薄的低保工资越来越收不抵支了,而养兔子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山上只有野草和低矮的灌木还在顽强地生长,顽强地收集着阳光和水份。按照西门恐的生态理论,几年的养土固肥是必须的,他之前的规划是撒下大量的磷肥养草,几年后一把火烧掉就是最好的肥料,再种上果树就是一片生态果园。现在看来,用野草养兔子显然更聪明,相当于让那把火提前在兔子的肠胃里燃烧起来,而兔粪就是肥料,通过野草再循环回兔子嘴巴。当然,作为食物链上游,人类也将用真正的火来烧兔子,从这个大循环中分流一点到他们的肠胃。他们的鼻子仿佛穿越时空般,在当时就已经闻到了烤兔子的香味。
西门恐给大家演算,两个月大的兔子就可以繁殖下一代,而原先的那一代还在继续繁殖,再过两个月又出来新的一代,跟它们的母辈和祖母辈一起繁殖,再两个月,则是跟曾祖母辈一起繁殖,然后是太祖母辈,是的,整个家族齐头并进地繁殖,随时随地准备参加这场繁殖的盛宴。失去一个维也纳大厅,换来一支星空下的繁殖大合唱,何其壮观!而这只有兔子这种热衷于繁殖的动物才能做得到,著名的菲波那契数列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当然还有别的想法,这种偏远山区放养的野兔,对于追求无毒无添加无激素无污染无公害同时又认为越土越美味的城里食货来说,不啻人间美味。其实当他们爬山涉水千辛万苦赶到这里,吃什么都是美味的。完全可以搞一个观兔喂兔捉兔烤兔一条龙生态游,名字就叫兔乐乐,兔兔乐,与兔同乐。
第五痛,呵呵,你乐,兔子可没乐。
慕容疯,难道应该叫兔难难,兔太难,与兔共难?
西门恐,名字以后再想,先投票养兔的问题。
讨论的结果是全票通过,养兔被提升到创业高度。
买兔种的费用是分摊的,因为兔种就是股份。为了让这股份更快地膨胀,他们将全镇的幼兔中兔大兔都买光了,甚至孕兔也不放过,结果每个人一天始就拥有了一年以上的菲波那契数列。然后就看着这支股在他们眼皮底下疯狂增殖着,这可比超级大美男那支未来股靠谱多了。这是以股养股的最佳配置,兔子就是他们的现金奶牛。
但这种无公害的野兔,其繁殖能力却成了真正的公害。不久就将山上的野草啃得稀稀拉拉的,幸亏雨水阳光丰沛,野草的恢复能力很强,但兔子们并不安份,它们渐渐越过山界,成群结队地跑去祸害山下的农田,于是不断有附近的老乡找上山来,因为兔子啃了他们的作物。他们所能拿到的补偿,也还是兔子,这是灵狐山唯一的出产。一批兔子祸害的,由另一批兔子抵偿,也算是天公地道。最后六人终于行动起来,沿山脚筑了一圈篱笆,这事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