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看过那12套秋衣秋裤的人都不怀疑，买下它们是一件非常纠结的事情。
那天，东方肿买菜回来路过镇中学门口发现那里摆了一个摊子，原来是门卫在代学校甩卖一批校服。门卫说这批校服太象蓝领工服，家长们强烈反对，觉得这等于是给孩子们一个强烈暗示，好象他们以后注定要当打工仔一样。
东方肿断定，这本来就是蓝领工服，大概是某家倒闭的工厂在网上处理掉的，学校买下来加了两条表示运动服的白边，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得再次处理掉。它们的式样也着实难看，笨重呆板，毫无个性，否则也不至于一个光顾的人也没有。
不过其质料还是不错的，耐磨耐脏，象制服一样厚实挺刮。东方肿极想将它们买下来，最近的格斗越来越逼近实战，每个人手上身上都被木刀木剑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么套“战服”多少可以减轻武器的伤害。
但这事并不由他决定，而是由水管态的他决定，这件事早已写入历史，他不过是在重历历史。不过既然水管态的他在摊前停下摩托，说明这事有戏。
水管态东方肿在校服摊前拿起又放下，试穿这个尺码又试穿那个尺码。看得出来他在犹豫，试穿不过是在拖延做决定的时间。肿2030看到掠过他脑海的图景：弟兄们穿着整齐的秋衣秋裤站在悬崖边看日出，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但蚊虫再不能隔着衣服叮咬他们；雨后的天空挂着一抹彩虹，他们呼啸着跑下山坡惊起几只兔子，而秋装变咔咔响的猎装，树枝划不破它，兔子抓不破它，你也不用担心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蛋，因它是相当宽松的工装运动服；它扎起裤腿就是灯笼裤，蚂蚁都爬不进，适合便秘者长蹲，或者一群人席地打牌。。。。。。
坐在车屁股上的纳兰穷的思绪却飞到了遥远的古代。孔子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曰的不就是这样的情景么？一套合适的春秋装，一群春秋时代的老少爷们洗澡后穿上它，走在路上很拉风，可以载歌载舞，又可以随坐下来讲课；还有那幅《竹林七贤饮酒图》，一人发一套秋装的话，不能更美好了，假如还有谁不能区分竹林七贤，秋裤上可以来个隐蔽的logo；还有面壁的达摩，参禅的六祖，茅屋为秋风所破的杜甫。。。。。。一套历史cosplay怎能少得了秋裤？
东方肿当然想不到这么文艺，他的脑海里继续闪过这样的碎片：晚饭后，谁打牌困了可以直接倒地而卧，秋裤就是睡裤；半夜醒来可以直接出门看星星，秋衣就是风衣。山顶昼夜温差大，接下来将告别光膀子，进入一日三秋的天气，一套老少皆宜早晚皆宜的秋装——丑就丑点吧！
或许正是以上一连串美好画面引导了水管东方肿的思路，使得这一捆捆毫无个性的校服在他眼里升华了，成了履行带头大哥责任，发给每位兄弟一套秋衣秋裤，使得他们在飒飒秋风中和秋膘的兔子眼中维持体面有尊严生活的象征。
纳兰穷却继续cosplay着七剑下天山的情景，某天七条好汉走下灵狐山——当然这得将六侠算上，千手观音还得有个颜值领队呢，其他人躲在后面演手就行了——此时他们手上无剑，可能心中还残留着猎兔的草叉子，头发里还夹着几根草梗子，那么一套整齐划一的秋装就显得格外重要了。这起码表明，我们是一伙的，我们也穿得起高质量秋裤。虽然一家人或许绝不会穿着它们出门，也绝不会容许孩子们穿着它们步入校门。但一套统一的队服，不管多丑，都展现了严格的自律，就像始终带着招商广告的史莱克七怪。这是摆脱世人眼中光棍村形象的一小步，就象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的那一小步。那鼓鼓囊囊的宇航服或许也多少参考了秋衣秋裤的设计原理，你极少穿着它出门，但它朴实的外表下是闷骚而考究的。
但东方肿还是纠结了老半天才下单，以校服或工服的价格——哪怕是折扣价——来买12套秋衣秋裤，委实有点不合算，虽然质量上乘。
肿2030乐观其成，在山脚接过控制权，将摩托车一直开到山顶上来。众人早已接到消息，纷纷围拢来，将12套秋衣秋裤瓜分一空。
这时隔壁的2031秒区嚷起来，“管理员，为何我们没有秋衣秋裤呢？”
肿2030，“不可能吧？”
“就是没有嘛。”肿2031愤愤不平地说，“我还以为你们也没有，原来你们有。”
肿2030，“找找是不是上山路上掉哪了。”
“不是，我们压根就没买。”穷2031补充道，“手机上根本就没有账单。”
“怎么可能？朗朗乾坤，水管态下，历史的天空，怎能容许这种不一致性？”穷2030道。
“我有点迷糊。”肿2030道，“我记得付账时发生了网络故障。然后似乎付了账，又似乎没有。”
“你呢？同族兄弟，”穷2030@穷2031，“有没有看清楚？”
“我不知道，我在玩游戏。”穷2031道。
“这么重大的历史时刻，你居然在玩游戏。”
“我怎么知道那是重大历史时刻？而且跟车这种无聊的事不是早就交给你们管理员了吗？那你有没有看清楚呢？”
“我嘛，当时也在玩游戏。”
这时正在试衣的其他管理员也凑了过来，脸上都不是很高兴，有人尺码短了，有人尺码窄了，有人嫌式样难看。
疯2030，“有什么奇怪，网络故障，谁没碰到过？”
不通2030，“再想想，不奇怪吗？”
疯2030，“啊，细思恐极呀！”
恐2030，“有意思，终于碰上一回水管坏了。”
痛2030，“蝴蝶翅膀终于扇到了山下？”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山下的历史出现了分岔。以往，120个秒区，每天往山外输出的兔子分毫不差，输入的东西也不差分毫，山外的世界，保持着严格的水管态，跟正版历史一致。
疯2030，“难不成我们的活动影响到了3个基站，导致山下网络故障？”
恐2030，“不妨查一查正版的历史嘛。”
痛2030，“听着好像我们是盗版一样。”
不通2030，“本来就是嘛。”
痛2030，“我比较喜欢free这个词，我们是free态，不受限于历史。”
疯2030，“不如叫网警，超级用户，时空警察，修理工。别人不可以破坏水管态，但修理工可以。别人不可以破门而入，但警察可以——举起手来，趴在地上，有人举报你们破坏水管态！”
不通2030，“free也好警察也好，总之就是特权，穿越不就是跳出时间线的特权？”
这时离边界最近的1980和2099秒区的管理员们飞快地探头到实验区之外，反馈回来的结果是，正版历史中，山上买入了这批秋装。
而这件事也已经传遍了实验区各秒区，反馈回来的结果是，有些秒区买到了秋装，有些没有。
恐2030，“说不定又是一个SOS呢？”
痛2030，“我们向天上发的信号这么快就有回复了？”
恐2030，“且看这个回复是什么？”
按老方法，120个秒区依次将买到秋装与否逐一报出来，买到报1，否则报0，结果得到一个相当混乱的序列，“01101001110。。。。。。”
这跟桉树上简单重复的“111000”完全不同。
他们将这一序列套入摩斯电码、希尔密码、凯撒密码。。。。。。甚至尝试转换成DNA的A-T-C-G碱基，得到的都是无意义的结果。
跟车这件事是最近交给管理员们的，各秒区的身体下山，意识不得不也跟着下山，但基本上都是躺在头脑里玩游戏，只有管理员还做做样子，反正他们的身体全程由小A自动驾驶。于是所有的疑问又都指向了小A。小A，“这件事确实奇怪，有些秒区付账成功，有些秒区却网络故障。但当时时间紧迫，我不能破坏剩下的进程，买不成也只好走了。我分析过了，这个序列跟量子双缝高度吻合。”
恐2030，“量子双缝？”
小A，“光源射向两道缝，光子可以走左边这道缝也可以走右边那道缝，但实际上它并没有走双缝之一，而是它的波函同时走两道缝并发生干涉，干涉的结果就投影在后面的屏幕。假如将我们这120个秒区看作一块屏幕，那么付账的那一刻就是两道缝。”
恐2030，“交易成功与否，不是在付账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吗？”
小A，“没有，交易成功与否这两种可能性处于纠缠态，直到进入实验区的那一刻才塌缩为两种可能之一。”
恐2030，“敢情车子一路托着的是一捆量子秋裤，在打开之前你不知道有还是没有？”
小A，“不仅如此，整个交易系统也都处于量子态，跟秋裤纠缠着。收到秋裤，银行到账。没收到秋裤，银行账不动。”
疯2030，“那不是比什么支付宝实时退款强爆了？这个是真实时！”
恐2030，“量子支付，你值得拥有。”
穷2030，“是个风口啊，恐，赶紧投资吧！不过结果嘛，你可能被吹起，也可能没有，塌缩了才知道。”
痛2030，“那我得赶紧成立个量子打包公司，就叫薛定谔猫快递。”
肿2030，“又是猫，烦死了，这山上不准有猫！哪怕养猪也行。”
疯2030，“同意，猫是最不忠实的，你不知道回来的是它第几条命，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塌缩。”
肿2030，“小A，那些没有买下秋裤的秒区，明天要不要补买？”
小A，“这事我得请示六侠，头一回碰上量子事件，这事太不寻常了。”
恐2030，“假如付款是双缝，实验区是屏幕，那么光源在哪？”
小A，“而且，放上这个光源的目的是什么？”
恐2030，“有人在测试我们？”
小A，“有可能。”
痛2030，“跟我们向天上展示的信号有关？”
小A，“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