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将军府
息阳城兮广夏,衰色罔兮中怠。
意晓阳兮燎寤,乃自诊兮在兹。
思尧舜兮袭兴,幸咎繇兮获谋。
悲九州兮靡君,抚轼叹兮作诗。
熊宇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书信背面的四句楚辞,内心顿生厌恶之意。这个屈原,以为自己是谁啊?一个小小的左徒,仗着太子之师、楚国公室的身份,管事居然管到堂堂楚国太子的头上,对自己在宜城的事情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实在是可恶!
在郢都,自己碍着太子身份多有不便,给他点面子,他可倒好啊,蹬鼻子上脸的,管的也太宽了吧!
这信什么意思啊?
讥讽自己?
虽然辞句上没有明说,但讽刺劝谏意味却是不言而喻啊!尤其是那句“悲九州兮靡君”,感叹当今天下没有贤明的君主?自己的父王,自己这个储君在他眼里就这般不堪?
就算你屈原本事再大,才学再高,有辅佐尧舜,开创盛世的才能,如此狂妄不知收敛,真是大胆!
太狂妄了!
一遍看罢,胸中火气更大,熊宇将信纸紧握于掌中,胡乱揉作一团,朝着门口狠狠的扔了出去,不想,竟不慎碰倒了置于案桌上的青铜酒樽,朝着光滑的地面“当啷”滚落砸去,在热闹的宴会上发出了阵阵格格不入的嘈杂响音。
大殿内方才还觥筹交错,推杯置酒的宾客们,听得熊宇突然这般动静,皆是一愣!原本喧哗热闹的晚宴盛会,此刻却是忽的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大殿最高处的太子:熊宇。
熊宇也是正在气头上,一时没忍住,方才做出这般出人意料的举动,看到众人这般反应,心中顿时又有些懊恼,渐感烦躁,总不能和他们说自己是被屈原,这位自己的老师给气成这样的吧!
一时间,大殿内针落有声,异常安静。
“哈哈哈,太子殿下,醉了醉了!”
石征见状忙上前打了个哈哈,帮熊宇解围。
随后又自顾自的斟满酒樽,一应而尽,故作酒醉状的说道:“今日啊,,,我等有幸能,与,与太子殿下共聚一堂,把酒言欢,共襄大事!实在是,是我等做臣子的福分啊!哈哈哈!如今,,这夜已深了,,,太子殿下也是醉了,累了,,,该休息了,,诸位也趁早各回府中歇息,不然,,不然这家中婆娘不依,可是又要费一番功夫啊!!!哈哈哈!”
言罢,便是瘫倒在了身旁歌姬怀中,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便纷纷告辞离去!
直待最后一人离去,方才还烂醉如泥的石征,立时便缓缓站立了起来,狡黠凶狠的目光环视了大殿一圈后,负手冷冷说道:“都下去吧!”
殿内的侍女,仆从,歌舞伎听得石征吩咐,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依次从后殿小门快步撤出。不消片刻,大殿之内只留下了石征,熊宇主臣二人。
石征踱步走至门旁,俯身捡起地上那揉作一团的书信,便打开看了起来。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竟是让太子殿下失态至此。
“臣窃闻太子殿下于宜城,暗自私交豪门望族,地方权贵大员,整日与石征此等专弄权术阴谋,败坏朝政纲纪的小人宴饮宾客,寻欢为乐,荒糜地方民生政事,有道是: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太子殿下所为实是有违君上之期,群臣之盼。微臣祁望太子殿下亲贤臣,远小人,以尧舜克己勤勉,兴我大楚!”
石征看了书信冷笑不止,眼神中留露出浓浓杀意,原以为这个屈原不过只是文人清高孤傲而已,自己不招惹他,也就胡乱过去了,没想到啊,居然在自己背后捅刀子,想要离间自己与太子的关系!
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自己还真的是小看了这位左徒大人!
动念之间,石征锋芒内敛,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凶狠,反而更显哀伤沉稳。十分平静的将揉作一团的信纸抚平,恭敬的递上到了熊宇的案桌之上。
当即,石征便是双膝跪了下去,伏于殿上,放声大哭道:“太子殿下啊!臣罪该万死啊!千不该,,,万不该,,因不忍见太子殿下屈尊宜城,日夜操劳辛苦,而日设佳宴,只为稍解太子疲劳一二;也不应该私自为太子殿下引见各世家大族,只为殿下日后登基做着万全的准备;更不应该在昔日冲撞了左徒大人,竟得背后如此唾弃。臣的一片苦心,皆是为了太子,为了君上,为了我楚国千秋大业着想啊!既然左徒大人认定臣就是那玩弄权术,结党营私,祸乱朝政之辈,便请太子殿下杀了微臣,以安左徒大人之心吧!”
说完,便哭的越发伤心,泪如雨下,涕泪纵横。
那模样看了真叫人不忍!
熊宇见状,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赶忙走了下来,伸出双手就要扶起石征。
“孤的大将军啊!这都是那个屈原的一面之词,孤非庸主,岂能受他蛊惑,疏远了你我君臣之间的关系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石征见熊宇这般开门见山,再次放声大哭道:“左徒大人乃是殿下之师,出身高贵且素有才名,为人刚正,朝野内外无不皆称赞其贤能,乃至天下只知楚有左徒,而不知有储君;石征无用,做不到左徒大人那般,只盼能随侍殿下左右,为主分忧,便是臣毕生之辛。”
“臣不愿殿下因末将而与左徒大人生分,更不愿不能辅佐殿下左右,此间为难,便请殿下杀了微臣吧!以全微臣忠名!”
石征表面悲痛万分,心中却是冷笑,对付这样的清高自诩的名士,捧杀,无疑是手段最为阴毒的。
所谓:成败皆在于斯。
你屈原的才学品行,既是你封官进爵的阶梯,但也正是你的取祸之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古这庙堂之上,凡功高震主,自恃才学,高调行事之人,可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啊!
“大将军乃是孤的股肱心腹,岂可与那小小的左徒相提并论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这般的孤傲清高,目中无人,若真与他计较起来,岂不可笑?,哈哈哈,快起来吧!”
石征见熊宇这般说道,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信任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崩塌,直至土崩瓦解。
扳倒屈原也必不急于一时!
“不知太子殿下准备何时动身返程郢都?”
石征站起身来,掸了掸常服上的灰尘,问道。
如熊宇这般重要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在这边境重镇待多久,明面上说是巡视边防要务,可实际呢,不过是来这里镀金,做做表面功夫,在自己的政治履历上加上一笔而已。
也就屈原这般的固执较真,才会自讨没趣的给熊宇送来这样一封较真的信。
“郢都那里,靳尚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孤也要尽早出发,毕竟早一刻到便早一点心安啊!宜城有你坐镇,孤放心!”熊宇伸出右手,搭在石征的左肩上,信任之意不言而喻。
“请殿下放心,末将在,宜城便在。”
“好,待孤回到郢都后,便擢升你为镇东大将军,委卿以大任!”
石征大喜,熊宇这番言语显然是视自己如心腹,要重用自己啊!看来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啊!
“殿下,车马行装都已经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此时后殿内突然出现了一位身着精美红袍的侍卫,头低得就如同断裂一般,尽管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但少许裸露在外如干柴般的裂纹皮肤,依旧吓人!悠悠传来了一阵沧老的老者声音,声音尖锐刺耳,沙哑诡异,让人听了,便觉浑身难受。
他的身后背着一柄剑,没有剑鞘,似乎只是用牛皮革料做的一个简单的包裹。
这般诡异的反差,让石征感到了十分别扭,况且此人进殿,悄无声息,竟是连自己都未察觉出半分,可想其轻功实力之高,只怕实力更是不俗。
“孤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孤在江湖中寻访到的一位剑客,如今是孤的贴身侍卫,是自己人,不必疑虑担心!”
熊宇仿佛看出了石征的疑惑,出言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倒是臣多虑了,哈哈哈!”石征了然,但也对这位神秘的江湖老剑客多留了一份心思,这个剑客,总是让石征感到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但具体是哪里危险,石征也说不上来。
“既如此,孤便先走了!”说完,熊宇便是接过了老剑客手中的披风,往偏殿走去。处理完宜城这边的事务,郢都那里还要他去坐镇。
“末将,恭送太子殿下!”
石征行君臣之礼,目送着熊宇离去。
“咚!咚!咚!”
突然,大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如暴雨倾泻般胡乱拍打着。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
石征听出来了,这声音是他手下的亲兵,这可是他从军中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锐啊!平日里做事沉着稳重,今晚怎会这般慌乱急促,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前脚刚踏出偏门的熊宇听得殿外之人的急呼,也是疑惑的走了回来。
石征见状,阴沉着脸,起身望着门外的亲卫问道:“混账!到底发生了何事啊?连规矩都忘了?”
“将军,不好了,唐,唐军,兵临城下了!”
一时间,殿内众人惊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