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中午,阿都便穿上熨了一遍又一遍蓝色西装,配上白色寸衫和黑领带。皮鞋擦得锃亮,走了几步又心疼得擦起来,试图做到一尘不染。更重要的是,他还剃光了胡子和鬓毛,一下子年轻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回头率一定成指数幂上升。
他想提前半个小时到达那个咖啡厅,比起迟到,他更愿意等半个小时。谁知道他一到西多咖啡厅所在的那条街,就看到了阿夏和闺蜜小欣走在一起。
放眼望去,阿都目光只聚焦在阿夏的背影。只见阿夏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白色长袖,时而露出手心,时而掩住手背。裙底花边下是一双白色高跟鞋,更显步态轻盈。她短发临肩,从肩膀右侧搭出两条细线,连着简约的白色小包包,随在侧身摆动。那一刻,仿佛有风飘过。正合了那句:
暗移梅影过红桥,裙带北风飘。
快到门口,阿夏转身对着店口,阿都赶了上去,正对着阿夏的侧颜。
“你来的有些早。”阿都说
“你不也是吗?”阿夏侧身转脸过来。同时也带动了和她手挽手的小欣转过来。
“阿都?”小欣满脸疑惑,转脸看着阿夏。
“你去找你老公吧。别担心我哈!”阿夏低语嘱咐小欣。
小欣这才放心离去。她也猜到是阿都,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小欣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没准阿夏也知道今天什么日子,阿都心想。
两人选了靠窗位置,相对而坐。点了咖啡,阿都要苦味,阿夏要加糖。周围都是情侣,两人也不觉得尴尬。因为只要他们不说,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只是为了谈书而来的。
“阿夏,你记得我说过写书吗?”直男阿都一句入题。
“嗯,记得,怎么了?”没想那句话到勾起了阿夏回忆,阿都的问题也就不显突兀了。
“我想知道你的视角里都发生了什么事,你觉得可以吗?我怕写偏了。”阿都如实说出来。
“我没记错的话,你想写的就是年轻时的那点事。”阿夏呡了口咖啡。
“对。就刚刚碰到小欣,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就会写她在看到我后把你拉走,一点说话的余地也没有留给我。”阿都即兴发挥,说出了知道对方视角的重要性。
“完全有可能啊!你是作者你定剧情细节,有一万个方向等着你选择。你想问就直接问我,我看到就回答。不过有一点,你不是喜欢唱《淘汰》吗?”阿夏说完,翻开手机给阿都看。
屏幕上暂停着《淘汰》,音乐进度条停在第49秒:
你书里的剧情
我不想上演
因为我喜欢
喜剧收尾
“我要喜剧收尾!”阿夏坚决的说,转脸看了窗外。
“可你和我想的结尾恰好相反!”阿都深感无奈,不在一个频道的情况又开始了。
“你的意思是把自己写死?那不是恐怖小说吗。”阿夏扔茬。
“现实中不能死,小说里找个替死鬼呗!”阿都故作诙谐语气,没提梦里索命的场景。
“我们又不是剧本,你也不知道未来。如果我们要写剧本,结局得由我们来定。”阿夏态度坚决。
“少有的哲理句。”阿都打趣道,一口半杯咖啡,“要不你来写。”
“要我写,那肯定是写男主少年纯情,中年专情,老年痴情。这就是我想要的HD(happy end)。”阿夏一边憧憬一边说,眼睛水润得直放光。
说到这里,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可能阿夏已经把话说完了,脑子正在放空,等着接话。而阿都却总是词不达意,决定一会儿后要说得清清楚楚。
窗外人行道上的人群,形形色色,来来往往。不远处的绿灯刚开始亮着,放行了一切等急的车。车流穿过,时有鸣笛。两人抬头,云卷云舒,残阳正欲西去。
“怎样的结局都可以。因为我觉得受众很少,那只是我在寂寥时的胡言乱语罢了。”阿都低头说,说罢又抬头。
“那你的意思是不发表咯?”
“不发表,我看懂就可以,你和她看懂也就再好不过了。”
“那你得去问问关于她的那部分。”阿夏平静地说。
“不,早就没了联系。她的那部分挺简单的。”阿都一脸真诚。
“那你为什么不发表?”阿夏觉得不发表的小说还不如不写。
“心话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阿都觉得这句诗最合适不过了。
“我又不是她,不用那么文绉绉的。”阿夏虽然知道什么意思,就是看不惯他用诗词。
“简单地说,就是作者会无意识地在文章透露主观的情感,但是从文章里并不能看出作者的本性。我倒是不怕别人揣摩我,我怕别人不懂我,甚至误解我!”阿都一口气说完。
“你那么复杂,没多少人揣摩的。担心那些干嘛”阿夏边说边想,除了我,谁去理你。
“那好吧!我会写好的。我打算写在纸上,我喜欢笔尖和纸张摩擦的感觉。”阿都说。
“你开心就可以。”阿夏把咖啡呡完了。
“那你记得那些事吗?”阿都无意问一句。
阿夏不语。
“那你说这些不会觉得难过吗,毕竟有些……”阿都只是怕和阿夏提起那些事,她会难受。
阿夏还是不语。
“那……”阿都还想问。
阿夏瞬间起身,低头搭上白色小包包,打算要走。
“你要走啦?我送送你吧!”阿都也起身。
两人起身,相对而立,中间的桌子显得格外多余,桌上只剩阿都的半杯咖啡
“你为什么要问那么多?”阿夏动情地说。
阿都不知道,此时的阿夏心潮起伏,千层浪花涌上心尖。阿夏知道,再多待一秒就快崩塌。她害怕阿都还对自己有意思,她也害怕自己会委屈求复合,那太荒唐了!
“我只是关心一下。”阿都也察觉出阿夏的心思,怏怏不乐地说道。
“那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阿夏反问,觉得这人是榆木脑袋。
“大年初二啊。”阿都故意回答,没有一丝慌张,全然看不出撒谎的样子。
“嗯。没错!”阿夏不自觉跺了跺脚。
“有事别找我了。实在不知道细节就微信,我看到消息凭心情回复你。”阿夏失望透顶,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谢谢!”阿都自己都愕然,谢谢一词说得格外地客套。
阿夏转身离开。
噔~噔~噔~,白色高更鞋在咖啡厅里的木板上做响,阵阵回声,好似屋里空无一人。
硌~硌~硌~,那声音从门外传来,清脆声渐渐变弱起来。
阿夏从不回头。
阿都愣住了。他没有去送阿夏,只是觉得此刻心里怅然若失。
他肯定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同时他也肯定,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