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龙翼走廊的尽头两端越近,能见到的人就会更多。
魔雾散去的第二天,无数人开始尝试穿越这片曾经的商路。即便几个小时前发生了一场足以让他们死几百次的冲击与焰浪,但那些买不起船票却还想要去东方的人,不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去西方的人也一样,尽管这个年代,已经真心没有多少外国人会想要去莫雷洛特帝国。
所以第一时间就离开术元都往东去的卡黛二人,本不该能在这条“路”的东段尽头看到人群与车队。除非,他们聚集此处的原因并不是想要去到另一边。
卡洛斯从天上下来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了。似乎他落下的地方并没有被冲击影响的太多,草地依然随风婆娑,萤火虫们也在夜幕渐来时绽放了光亮。
不过,这些自然景致和它之上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帐篷,一根根挺拔高耸的煤气灯杆,一辆辆盛满美食的移动餐车和一群群欢欣雀跃的人们比起来,只能是毫不起眼的陪衬。在这并不大的临海高地,海风与海浪的舒适让聚集于此的每个人都心情舒适。热闹和快乐的情绪在亲朋和路人之中蔓延,就如在过年的庙会一般。
这番景象,甚至让卡洛斯怀疑自己飞错了方向。毕竟,地图上的这四百多公里道路上,可没有任何有标识的人类据点。他现在的位置还在北龙的传统国境线之外,这儿也还是魔雾所能影响到的地方……
“对了,现在貌似到了看星星的季节了。”
自卡洛斯的怀里跳下,黛安娜装模作样的送了送肩膀,然后指着面前说道:“卡卡,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反正也快到晚饭的时间了。”
“等等,现在不是才刚六点钟么。”卡洛斯瞅了一眼隐藏在手臂内测的小怀表,似乎并不愿这么早就停下赶路。
大概是因为他还没飞够,也可能是因为现在确实还太早。
九月份的五点五十九分,这个时间在南半球的初秋等于太阳还有两个小时零一分钟下山。
什么?你说南半球的九月不该是正直初春么?
请不要用我们世界的常识来看待他们,在千年圣战结束时的终极谈判上,世界通用历法的月份是按照南半球视角来制作的——通过使用北方人的度量衡、货币和文字作为全球标准为代价,三月教宗的月之民族换来了用他们的历法制作的标准历、按他们语言制作的世界通用语,以及按他们标准指定的通用外交法律。
为何对这一基础常识的补充要在这么晚的时候才进行?大概是因为我之前忘了吧…
不过,说道九月,似乎卡洛斯也想起了关于这个在北方并不重要的月份的一些事情。
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他重新取出了储物指环中的地图。
“真是的,好歹你也是个情报贩子,连自己到了极光海角都不知道的么?”
极光海角?
的确,卡洛斯要在地图上寻找的就是这个地方。但他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这儿,只是不知道这种地方有个什么意义。
头顶的星星,无论任何时节都一直存在,即便位置不同,即便有一些会在特殊时期才能看到,但那又如何?星星一只都在哪儿,无论是否看得见都在哪儿,那为什么还要专门去观看呢?
“你还真是一点浪漫都没有。”黛安娜有些“鄙夷”的瞪了卡洛斯一眼,然后微笑着解释道:“郁金香座与圣剑座会在这段时间重合于我们的天空,变为一个新的星座。每年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多月能够看到的。”
“对呀,我刚才就是这样想的。星空就算每夜都在变化,那些星星不也都还一直在天上么,就非要聚集起来看这些所谓的天文奇观咯?如果是科学家和艺术家来寻求灵感也就算了……”卡洛斯暂时停住,远眺了那边的人群一眼,继续说道:“那边聚集着的可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因为大家都想从一成不变的生活里找点不一样的事情作。可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见过所有东西。”黛安娜的语气里,稍稍带着一些羡慕。
“我可没见过所有东西。说到底我也才当了五年多的猎人,怎么可能把这么大一个世界全都看遍。”
“那,你有见过十六星融辉么?”
这里的十六星融辉,便是指圣剑座的七颗星与郁金香座的九颗星在几分哦迅速移动,直至变化为圣人乘龙登天状的伽罗宁座的过程。同样,两个星座在三十七天后分离恢复为郁金香座和圣剑座得过程被称作是十六星辉散。
“没有…说到底,你们月族人到底是怎么只把十六个点连成线就能够想象成那么复杂的图案的。”
黛安娜并不知道那些星座是怎么来的,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是拽住卡洛斯的胳膊,说到:“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既然没见过那就来看看嘛,反正我也只是听说过,亲临其境也是第一次,你就全当陪我了不行么。”
于是,卡洛斯又一次不得不奔跑,否则黛安娜那重到与其身形全然不符的力气大概会把他直接拖在地上跑。
通用历的九月十六日,正是过往五百年里所有十六星融辉出现的最频繁的日子。虽然为了一定能看到,大部分天文爱好者会在九月一开始就来这附近扎营,尽管融辉出现的最早一次也仅仅是在九月十日。但谁又能保证,天空的星星不会像地上的君王那样凭借好恶朝令夕改呢?
“诶?你是从翡泰倪城来的?那地方不是都快到北极了?”
看着眼前这位从眉眼到鼻梁都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黄皮肤大叔,黛安娜的瞳子里闪烁着热烈的好奇。而目睹到黛安娜这样充满活力、样貌俊俏的年轻姑娘,那大叔半个月来独自一人的复杂心情也顿时转化为了仅剩轻松的愉悦感觉。
“嗯,二十年前还打仗的时候我答应兄弟一定要一起来这儿,现在终于有机会来了。那家伙啊,最喜欢的东西就是星星了……”说罢,那位大叔从身后的帐篷里取出了一个刻印雅倪尔特军徽椴木盒子。从哪上面裹着的白绸可以看出,那是个骨灰盒。
“二十年前?大概是合欢树叛乱的时候?真好…过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定他已经变成你今晚看到的星星了呢。”
黛安娜说出这话并非出于安慰,而仅仅是她还相信着孩提时期听到的童话而已。她撂下了被这话说的快要落泪的大叔,继续牵着卡洛斯寻找下一个陌生面孔去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先停在了“一辆”餐厅之前。
那“餐厅”的模样就像是日本街头能够见到的售卖关东煮或荞麦面的小摊子,一头是两条用来让人抬的杆子,一头是能够当做餐桌与厨房的平台。
而这一家,售卖的是烤面包蒜。
这里的面包蒜可不是你想象中的法式蒜蓉面包或烤面包加烤蒜,而是真的在烤如同面包一般的蒜。我们的世界里存在着独头蒜,靠着更猛的辛辣与更高的营养而在一些人中饱受欢迎。但在他们的世界里,独头蒜被进一步育种栽培,最终诞生了如土豆、红薯、芋头那样富含淀粉的巨大块茎。没人知道为何南半球的月族人在已经拥有小麦、芋头、土豆和红薯后还要再专门驯化这样的主粮作物,但他们确实做到了。时至今日,以北龙人为主的中部奥利安特大陆人最主要的粮食作物就是这种被冠以面包之名的大蒜。
“你确定…你要吃这个?”
瞅了瞅旁边卖烤肉、卖甜品和卖海鲜的店铺,卡洛斯对黛安娜的选择露出了匪夷所思的模样。
“你想说我吃这种便宜的平民食物有损我的身份?”黛安娜对此的回应,只是几声小小的嘲笑。“不要觉得皇室贵族就是那种挑三拣四看不上这看不上那的臭屁精,我可是很喜欢和臣民吃一样的东西的。”
当黛安娜把目光重新移到滋滋冒油的考架上后,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已经颤抖着举起了餐盘和夹子,随时准备为黛安娜的选择取蒜了。
“蜂蜜味和奶油味的还有么?”
“这…”望着黛安娜那双与丽贝卡一模一样的翡翠绿瞳,老人对缺货一事表达了深刻的歉意。
“那就算了…原味的和迷迭香味的总该有了吧?一样一个。”
出乎意料的是,没得到心怡之物的黛安娜居然表现的很是平静,丝毫没有卡洛斯和那老人预料的暴跳如雷或闷闷不乐。似乎,他俩都有点太小瞧这位心理年龄比十二岁高出一两年的姑娘了。
接到食物的黛安娜理所当然的在餐车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开始了大快朵颐,全然忘记自己还需要付钱一事。
而那位烤蒜的老人也全然没想过要钱一事,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手艺是否和那来路一定不简单的姑娘的胃口。
“一份原味,一杯黑木锤,如果有的话再来一碗冷面。”卡洛斯瞧了瞧餐车的承重杆,重新把老人的魂儿自九霄云外交了回来。他给来人抵去了一枚讷第。
尽管他和黛安娜两个人的点单加在一起,也只值四十安丁。
那老人见了钱,马上就没了担心和害怕,速度飞快的取下烤蒜,倒上啤酒,拌好冷面,抵到了卡洛斯面前。
“卡~卡!我不是说了我讨厌酒吗!”
面对这个气呼呼的小姑娘,卡洛斯只是用叉子卷起了一团冷面堵住了她的嘴。
“你只说你还没成年不能喝酒,哪里说过你讨厌酒。”说罢,看着脸上写着好吃二字的黛安娜,卡洛斯冲摊主伸出了三根手指组成的“再来一份”手势。
这时,那老人才终于明白,为何卡洛斯会直接给他一枚银币。
在黛安娜想看的天文景观出现之前,在夜晚真的完全到来前,那枚银币能不能够用都还是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