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哥使劲按住刚子想要出牌的手，俩人小声嘀咕了半天，该出不该出更没主意了。然后俩人又去桌子上打出去的牌里仔细翻找。
这是他们两个的打牌独门绝技——从不去费脑子判断别人手上留着的牌，和打牌套路，只会从废牌里给自己寻找判断。
知道他俩短时间也没个结果，老六把自己手里剩下的牌来回鼓捣着，一会儿从最左边抽出一张放到右边，一会又把刚放到右边的那张牌拿出来再插到中间。
老六的打牌习惯的就是爱用小牌组合，他不太管最后的输赢如何，只要自己某一段时间打出的小牌组合能让别人空拿着大牌，却因为组合不到一块拿他的小牌没办法，他就特别高兴。
王小圆把手里的牌合在一块儿，仰着头，看似是在看房顶，实际在暗中观察我们。
王小圆的牌最难捉摸了，跟他在场上的球风一样，看似花哨实则很实用。王小圆打牌前后长眼，摸别人的牌摸得很准，但这还不算厉害。他最厉害的一点儿就是，他打牌轻易不冒险，抓住机会就会赌一把大的，让人防不胜防。
而我打牌的绝招就是摸别人的牌面，然后根据他们各自的牌风诱导他们进入我的圈套。我跟王小圆打牌的最大区别就是，王小圆轻易不去赌运气，但只要抓住一次最有把握的机会就会不顾一切的豪赌。而我只会根据自己对别人的判断，零零碎碎的小赌运气。
终于，超哥和刚子好不容易商量出来了结果。
刚子舔了舔手指，抽出两张牌来，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用力甩在了桌子上。
“落地死牌！”
我和王小圆同时出手，一人按住刚子刚甩出去的两张牌，一人抓住刚子想要反悔的手。
一见一向打牌最精明的两个人同时出声，刚子立马意识到，输了！
“不行，不行，刚才我还没想好呢。再说了，之前也没搞这个规矩。”
刚子激动的挥舞着拿着牌的手，似乎是过于激动“一不小心”没抓稳手里的牌，散落了一桌子，跟桌上的废牌混在了一块。
“哈哈哈！你呀！”大家都笑了起来，也都把手里的牌给丢在了桌子上。
在超哥在金三角天台一战封神之后，其威名瞬间传遍邢州篮球界。老六的饭店也因此沾了光。
一来金三角的那帮小混混作为见证者都服了，也不去老六那捣乱了，还经常照顾老六的生意。
二来篮球界的也都知道老六跟超哥是铁哥们，仰慕者来结交，不服者来找老六转交战书。
一时间，老六的饭店热闹非凡且极有江湖气息。颇有一股武侠小说里“悦来客栈”的味道。
金三角天台一战之后没几天，老六特意请我和刚子、超哥还有王小圆，吃了一顿，以示感激。
虽然因着是老六自己的买卖，我们平常也没少去沾光，也不差那一顿。但老六说，一码归一码，该请的就得请！
嘻嘻哈哈的打了一会扑克之后，老六试探着问我和超哥：“要不，你们哥俩破个戒，咱哥几个一块儿喝点儿？”
我们俩同时摇了摇头。从矿区出来上学的时候，我们俩的家长就一再叮嘱，毕业之前滴酒不能沾。
从事重工业的男人们普遍都爱喝酒。而我们矿区里的工人更是一向酒风彪悍。他们既享受酒精带给他们的快感，也会因为酒精的麻醉闹出各种哭笑不得的事。
也许是从小的熏陶，也许是先天的基因。矿区里长大的孩子，天生就对酒精有着天然的亲切感。但我们那些爱喝酒的父辈，因为没能起到一个好的示范作用，又不想让我们走他们的旧路。无奈只能定下一条不成文的矿区铁律：十八岁以下不准喝酒！
老六和刚子一边喝酒一边像人肉放映机一样还原着天台一战的种种细节。
“你们见老蛋儿那家伙看到超来把那根当球架的松木杆扣断时候的表情了吗？”
老六故意夸张的扭曲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说：“瞅瞅！就成这样了！”
“哈哈！太特么爽了！超来，不，超哥，我以后也要改口叫你超哥了，我宣布从此之后，你就是我们的带头大哥了。”刚子也是很兴奋。
王小圆说：“我可是跟小叶一样，一直都叫超哥的！”
“王小圆！”刚子端起一杯酒对王小圆说：“我们哥四个都是工人子弟，亲近些。你是公子哥，我们以前就跟你离得远点儿。但是，你这次也能挺身而出，我佩服。没什么说的，喝了这杯酒以后就是亲哥们！咱们再也不分远近了。我代表我们哥四个认你这个兄弟了！”
王小圆本来也是不喝酒的，听刚子这么一说，也不知是被感动了还是被激起了性子。也是端起一杯酒，豪情万丈的说道：“我从来都是把你们当亲兄弟的，以后我王小园也绝对不会做一点儿对不住哥们的事！”
老六当时更是被感动的几乎就要纳头就拜。
“咱们哥五个我最大，别管你们平常是叫我一声六哥，还是叫我老六，我既然比你们都大，那我这个老哥就不能白当。别管咱哥们以后变成什么样，过多少年，只要有事一声招呼，我老六绝没二话。”
老六从桌子上的一副扑克牌里，挑出来黑红梅芳四张“6”，塞到我们四个手里，接着说道：“只要我这辈子还干着饭店的买卖，哥几个别管什么时候，只要拿着手里的纸牌过来，一律打六折！”
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楚的回想起当年我们那天说过的每一句话，有些话很幼稚，有些好像是从香港影视剧里学来的台词。但那些话又是如此真实，至少当时我看到了每个人的真心。
二十年，二十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我在心里感叹着。
从老六那离开后，我没有打车，酒后渡着有些轻飘的脚步，一路上回忆着往事，不知不觉也就走了回来。
楼下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一个男人，地上扔着五六个或没打开或被捏扁了的啤酒罐。我停下脚步坐到了这个男人身边。
“小叶，你的纸牌呢还留着吗？”超哥问我。
“早不知哪去了。你的呢？”
“一样，也早丢了。”沉默了一会儿，超哥又说：“我真没想到咱们哥几个能把纸牌留到最后的居然是王小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