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雪,杀戮如魔。这是依云亲眼见证的第二场战役,以前很难理解为什么那些士兵在接到阻击任务的时候还能那么淡定,慷慨赴死,真的那么容易做到吗?如今身临其境,自己居然不再困惑,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当你知道自己承担的重任,身后维系的是千百万人的性命的时候,个人的存亡的真的不再重要,万丈红尘中,人不过沧海一粟,短短一世,几万个日夜而已,一切但求问心无愧,即便是个炮灰也是个有价值的炮灰。
飞箭如雨,喊杀震天。敌人一波又一波疯狂的进攻,将士一批又一批的倒下,火红映红了天,血雾染红了每一个人的眼,没有人后退一步,前仆后继,没有得到撤退的命令便是死守到底,为了大将军的计划,为了“清风隘”胜利,为了战火不再蔓延,为了不再更多人倒下,他们甘当人墙肉盾。
生死搏杀的时候是不需要火头军的,所以,火头军全体投入工事和战斗。杀敌,依云不会,莫说杀敌,杀鸡都不会,所以,她只好帮忙去埋火药。等冷风下令撤退的时候,要按计划点燃火药,炸他个地朝天,冷风说了,一定要把死守做得十二分真实、惨烈,这样突厥人才会相信大华是在垂死挣扎,才会放心长驱直入,才会进萧离下好的套,而且,这火药也是给萧离的信号。
依云干的满脸满身都是泥灰,脏鬼一个,不过有什么要紧呢?反正萧离看不见,或许这辈子也见不上了,这样想的时候,依云并不怎么难过,有这么多人一起上路也很好啊!不会孤单,再说,这样结束,总比上辈子莫名其妙的结束来得有意义,而且她知道萧离是安全的,经此一战,萧离之名更盛。但是,有句话,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功高震主是大忌,皇帝只能是皇帝,他不会是你的亲戚也不会是你的兄弟,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依云望向南方,萧离就在清风隘,来时经过那里,她并没有过多的留意,所以她无法想象萧离会怎么布局,她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去见证那惊天动地的清风隘之战了……哎!人生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想的,两世为人,她还是没有一点远见,怪谁呢?
清风隘,萧离站在山顶极目四望,连绵的大山,一条宽敞的道路,这里是进入云州的必经之地,却不是打伏击战的最佳地点,道路宽敞,两边山势低缓。其实,前方一个葫芦形的隘口才是最佳位置,这一点察哈尔不会不知道,所以他们的注意力肯定会放在进入葫芦隘口那一段,所以,萧离的算盘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两侧伏兵已经埋下,现在就等钱宗杨把所有鬼影神兵带过来,他需要这支强悍的队伍给敌人最准确,最沉痛的一击。而此战成败的关键还是要看冷风能不能成功把突厥人引过来。他先是装作重伤,散布莫克多的头颅被送往云州的消息,再故意放走突厥俘虏,好让这个消息传到察哈尔耳朵里,察哈尔经历丧子之痛必定会失去理智,最后就看冷风的了,沙溢要守,还要死守,守到惨烈无比,那些死去的将士的血不会白流,他萧离发誓,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叫突厥蛮子一一偿还。想到着,萧离举目望向北边的沙溢城,临走时,他和冷风约定,火烧沙溢既是诱敌成功的信号。
“大将军,所有鬼影神兵都已到齐,在半山等候大将军发号施令。”钱宗杨来报。
萧离收回目光,一掠披风大步朝半山走去。鬼影神兵,人数并不多,三百余众,但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汉子,精英中的精英,拉出去不能以一抵百都妄称神兵。三百神兵个个昂首,身姿挺拔如苍松,刚毅的眼中透着无可匹敌的霸气,很好,鬼影神兵就该是这个样子。萧离心中暗赞,突然,萧离脸色大变,疾步走到最左边,喝道:“雷龙,雷豹出列。”
“是。”雷龙雷豹向前跨了一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萧离觉得心卡在了嗓子眼。他吩咐雷龙雷豹带依云离开,越远越好,这才几日?他们就回来了,他们到底将依云送去了哪里?本来他不打算问这个问题,就依依云的心思,永远不过问,但现在他必须知道,马上知道。
雷龙雷豹看大将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暗暗叫苦,当初就不应该听了袁公子的鼓动,说是大将军那里他自有交代,最主要还是他们自己存有私心,弟兄们都在战场上撕杀,单单他们躲在后方,这叫他们如百爪挠心,难受的紧。
看雷龙雷豹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萧离的恐惧感更甚,方依云,这个女人哪一回肯认真听过他的话?那些小事就罢了,可这回是性命攸关啊!萧离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把雷龙雷豹带到远处,方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如实说来,袁司阶到底去了何处?”
雷龙晓得欺瞒不下,便道:“袁司阶不肯走,说什么要他走就抬着他的尸体走好了……”
萧离气恼一拳捶在了一颗大树上,枯叶扑簌簌落了下来,她倒也学会耍赖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萧离切齿道:“然后呢……”
“然后,袁司阶混进了去沙溢的队伍,大将军没有见到袁司阶吗?”雷龙也是明知故问,要大将军见到袁公子了也就不用来问他们,直接就一刀劈过来了。不过即便大将军要劈了他们,也得先让他们上战场,好歹赚个几条性命回来才划算,这样想着,雷龙又精神了起来,只是他不知道,大将军没见到袁焕之,就意味着袁焕之被留在沙溢当炮灰了。
萧离如遭雷击,这个他最最不敢想,不愿意想的可能。方依云跟着去了沙溢,她混在哪里?骑兵?陌刀营?步兵……萧离回望北方,那里此刻已经是人间是炼狱,依云,你不可以在那里。
“宗杨。”萧离大喝。
钱宗杨飞奔过来:“大将军。”
“立即集结从沙溢撤出的一千兵马。”萧离恨不得立刻就把依云从人群里揪出来,心中怀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这个傻女人也到了清风隘,然后他定要好好的揍她一顿,把她捆成粽子丟回京城去。
“可是……”钱宗杨面有难色。
“如何?”萧离虎目圆睁,一旁的雷龙雷豹大气也不敢喘,拿眼角瞟钱宗杨,生怕他那个“可是”引爆大将军的怒火,那他们两就等着挨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