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重生之人的烙印,新生之门的枷锁。传说修罗毕生以战斗为目标,惨绝人寰,遍地哀嚎,这名字取的,远古情怀,甚是沉重,与这略显超前的实验室格格不入。我坐在床边,心里却是空唠唠的。不知一会走出了这个门,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关于修罗场的描述,凌萧送来的那堆书,也鲜少提到,区区一两句话也就草草略过。
据凌萧所述,修罗场仅有一名人员看守,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这么多年他们送进去的探路者,只有进没有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实验室上上下下打点个遍,唯独这个地方,印证了那句老话,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修罗场正处整个实验室的中心,各间大大小小七十二间实验室围绕修罗场而建,相互独立又呈环绕之势,明明已是瓮中之鳖,却像一枚处在汛堤重心的炸弹,一触便是满盘皆输。而这偏偏却成了重生之人的必经之路,没有修罗场的烙印,就算逃了出去,半年之内,也必将腐化,朽入灵魂,渗入大地,归于天际,这样的代价,也难怪他们迟迟没有对它动手。
“该走了。”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凌萧走了进来,示意我跟她走。
“为什么选我,你们所谓最后的机会。你们把最后的机会都压在我身上,为什么?”
我起身却没有跟上去。想起凌萧每次看我的眼神,傻子都能猜出来,我所占据的这副身体,很特别。说实在的,我并不关心他们怎么捣腾这里,就算是扔下一颗核弹,我唯一所关心的也只是怎么活着回去。
“能拥有这副身体,你应该庆幸,别忘了,你现在是凌凡,作为我的哥哥,你才能提前进入修罗场,踩着我们给你铺好的路,你没有选择。”
话落,一片寂静,我没有继续发问,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这些已然附加在我身上的庆幸,我是谁?还是,我现在是谁?我不禁无奈的笑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大概说的就是现在的我吧。
“好了,别想了,听话,我们就能把你带出去,他,从不食言。”
说罢,凌萧便转身走了出去,我叹了口气,只能一起跟上去。从我的房间七拐八弯的,最后终于是来到了传说中的修罗场。
修罗场的大门,由左右两道大约高不见顶的铁皮门严丝紧闭,密封沉重却没有想象中的威严巨大,那种古墓地下宫殿般的辉煌并没有出现。门上不规则的形状向外凸起,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门而出,却生生被挡在了门后。从门中渗出的阴冷气息难以言表,让我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王伯,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这位就是我的哥哥,凌凡,接下来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王伯?我一个机灵,如此耳熟,在我脑海中盘旋着。我随着凌萧的方向看过去。是他。没错!就是他,那个在我梦中出现的园丁老伯,想置我于死地的王老伯!我一个踉跄向后又退了几步,差点被自己杂乱的脚步绊倒。王伯望向我,那枯瘦的面容,眼窝深陷的恐怖模样,在我脑海里已是一面抹不去的痕。
“恩,你随我来吧。”
王伯拄着拐杖,声音嘶哑,朝我招了招手,脸上丝毫没有什么表情,他似乎,根本就不记得我,难道那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我盯着他的背影,妄图揪出一丝线索,却被凌萧从背后猛地一推,直接从虚掩的大门之间,推了进去。一进门还没等我来得及寻找那片身影,身后的一缕微光便随着门的关闭消失了。
又是无尽的黑暗。
“王伯?”我试着喊了一声,却只有空荡的声音来回盘旋。
“已死之人,为何妄图重生?”王伯的声音从幽暗中响起。
“这不都是你们说的吗?”我鼓足勇气,既然来了,那就,说个明白。
“你喜欢现在的身体吗?”
“你们给我的,我有选择吗?”
“无知。”
“那请问王伯,在那梦里,你又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梦即是梦,真真假假,那现在,是梦?还是虚幻?”
什么鬼,这是在和我打哑谜吗,这是要死不承认?我心里咒骂道,日了狗了,你们这一个个的,半遮半掩,好歹现在都是什么世纪了,世道大开,这不是修罗场吗?说好的审判呢?
“这里并非审判,只是让你看清自己是谁,摒弃从前,接受自己。”
“我是谁?”万物寂静,我的心声竟从我的胸口一字一句飘了出来,又不到片刻,便被这无尽的黑暗所吞噬一空。突然,侧边传来一阵孩子欢快的奔跑声。那孩子,飞一般的从我身前跑了过去,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向我走来,问道。
“叔叔,你是谁?”
“我,我是尤一。”
“你胡说,我才叫尤一,你怎么可以说谎呢。”
孩子毫不客气,用手指着我,一股子戾气,惊的我后背发凉,丝毫不敢动弹。
“我,我是...我是...”
还没等我说完,他便回头跑入了那一抹烟黑之中。我跟着跑过去妄图抓住他来问个清楚,却发现自己已然在这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彷徨了约莫半分钟,又一个男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范围内。这个男人,黑风衣,贝雷帽,下巴上的半撮小胡子,陡然韵味十足。我记得他,一切翻天覆地的开始,
“记住,不要说你见过我。”
他缓缓脱下了他的贝雷帽,略显粗糙的手伸进了帽子里,随即拿出的是一把手枪。
“我是来救你的。”
他的枪口对准了我的方向,扣动了扳机。“boom”,我的胸口顿时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击穿,我强忍着捂住自己的胸口,疼痛使我一下瘫倒在了地上,我不住的抽搐着,心想,这就完了吗?这么就完了?我不甘心。不甘心。
“你,是谁?”
王伯的声音再次游荡,把我瞬间从疼痛的深渊中拽了出来。我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毫发无伤的胸口,苍天可鉴,那竟然只是一场幻觉。我了个去,我不禁感叹,这里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存在,如此真实,又不同所谓的虚拟场景,完全没有任何破绽,只为挖出藏在心底最深刻的秘密。就说此前的灵魂转移之术,就开颅那个,根据凌萧给我的书中解释,最多也就是一种蓝色信息的拷贝与转移,头脑中枢电流信息的替换,已经算是打开了我脑洞的新世界,而这,修罗场,没有战争的硝烟,却感觉一点点在扒开我的皮,窥探我的肉,我的筋,甚至于我的骨。
“我是凌凡。”
机智如我,传说中的从思想上控制,才是真正的控制。这个王伯想做的,不就是这个吗?话音刚落,凌萧便出现在了我面前,她娇滴滴的扯着我的胳膊,宠溺的朝我叫着哥哥二字。如此示好的表现,说真的,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是在演戏吗,未免有些太过了?我一把抓住她拽着我胳膊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窥视着那幽深毫无波动的双眸。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怀疑,她一下挣脱了我的手,向后跑去,扑向了一个男人的怀抱。原先的娇滴滴,一下转变成了柔情似水,芊芊细手上下摆弄,撩动着谁的心弦。
“你看看他,给了他这么好的路,还是走成了这样。”
男人用手抚过女人耳边的碎发,喃喃说道。
“哎呀,这具被下了印的躯体,也只有他能驾驭了,他行也就行了,那不行也得行。”
女人侧颜双眼微眯,陶醉于男人深沉的嗓音。
“你们别太过分,你们怎么搞我无所谓,我只想从这里出去。”到这,这两货已经完全点燃了我委屈已久的怒火,在我愤愤脱口而出之时,我才意识到,原来这个王伯,什么都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试探我到底有没有同流合污,这场阴谋,到底参与了多少。之前凌萧没有和我透露太多,现在看来,也许还真是救了我一条小命。
“你知道,你是谁吗?”
又一声,王伯嘶哑着问道。他的声音引导着我的思考,我的视野,我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男人,他躺在地上,另一个女人拿着一把匕首,上面刻着的鱼形图案清晰可见,滴着血的刀子泛着幽幽白光,而那两人的面目却似打上了马赛克,模糊的都已经失去了轮廓。我记得这个场景,在那梦里,那个图案,那把匕首,凌萧故意回避的那个问题,在此时,呈现在了我的眼前。这个记忆,不属于我。我擦了擦自己的双眼,向前缓缓靠近,却成了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我拼了命的想去看清那两人的模样,也许看清了,一切就都看清了。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