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角金字塔高耸的顶端,一张古老的石桌悬空而浮,于此相对的,是六把金属寒冽锻造而成的铁王座。五个面带青铜色地狱恶鬼面具的男人,腾空而现,坐上属于各自的王座,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以上帝的视角,望向我所在塔底的位置,面对他们,我竟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震慑,没有威胁,没有恐惧,就连那漫天的稠云滚雷,都被真空在了浩瀚宇宙,仿佛他们所关注的,并不是我所认为的这个自己。
这片场景描述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我被小郁从昏睡中叫醒,才发觉自己竟是已经逃出了那诡异的遁世迷宫。嘴边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倒是迎来了卢广允的一把熊抱。隔着衣服就能感觉到的他的体温,才是所谓安全感最好的诠释。
四周昏暗,甬道幽深,在这唯一的通道中,我们缓慢向上攀爬。借着小郁身上散发的点点磷光,沿途的道壁上,不断的出现着各种简易的远古壁画,仔细斟酌,又像极了某种符号,或是某个遗失部落的初代文字,这似文似画的操作,就连一旁的小郁都连连摇头。终于在行进了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在一片深山密林中破土而出。没人能解释我们为何到了这里,共同关于现实的记忆,也只停留在了那坠入深坑的一个瞬间。
小郁利用自己先天的优势,联系到了远在现世另一端的陶渊,才得知,原来我们几个已经消失了近三个月,按照约定递上卢家的制作秘方,我们便在黑市分别,返回了现世,只是这次迎接我们的竟是只剩一座荒地空城。
C大辖区的核心位置,一座繁华白昼的海滨城市,那是我成长的地方,更是我重生的归宿。对这座城市,我爱过。弯弯绕绕一大圈,这座城市就像一个魔咒,把我牢牢困住,不论我走的再远,竟是总能回到这里,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熟悉的校园,我却已不是当年的学生。图书馆的钟声空荡悠扬,却只是自己在唱着无人观摩的独角戏。胡同尽头流浪过的痕迹,是各种都市残翁举家南迁的证明。夕阳西下,摩天大楼的沉默,巷口街角的冷战,长夜漫漫,释放第二人性的天堂也就此陨落,没有了舞池的癫狂,就像这座城市,没有了躁动的心跳。
我站在当初的后山,眺望眼前的一片黑暗,只有吹过这座空城的风,才是唯一的活物,当一切的鲜活变为无法回首的过去,我又为何存在?
“是病毒,政府下令封城的几个月,城内就已经死绝了。”
“那边没有什么指令下来吗?”
“原地待命。”
“哼,要是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整个现世都得死绝。”
“那边的人好像因为这次的病毒,乱的不可开交,你也知道,实验室本来人手就紧缺,就算开发部的人工智能再强劲,也抵不过这么庞大的灵数波动啊。”
卢广允挠着头,面露难色,窃窃的伸手给我递上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透明硅胶片,我接过硅胶片便立即贴在了自己的耳后根处。没有了原先手表的外装束缚,这枚几乎隐形的硅胶片在贴近耳后根的瞬间,便会发出无数根微小的触手,与脑中陈放灵体的冰球相连接,使其技能完美的附着于体内,也在一定程度上,大大降低了被不良分子窃取的危险。我扫描了整个空城,面色更是沉重了下来,卢广允见我的脸色越来越差,他不自觉的拉了拉我的衣角,此刻我才发觉,自己的担忧不仅压在了自己的肩上,更是压在了身边人的心头。
“不好意思,这空城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
“哎呦喂,你可吓死我了,刚才那一板一眼的,我都不认识你了。不过你放心,经验告诉我们,再空的城也会有一两只小老鼠的。”
“呦?你还有这经验?”
“对啊,这电影里都这么演不是吗?”
“电影里?那你看看,电影里还有这一幕?”
说罢,我便拉着他腾空跃向了另一个山头,不得不说,在满足使用者需求的这方面,开发部同事们的体贴简直太感人了。我拎着卢广允,在一脚踏上平地的瞬间,竟是没站稳,为了稳定身形,我竟是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待我安全落地,却只听不远处一阵声嘶力竭的咒怨呐喊,随即一片寂静。
“卢广允?”
拿出随身的便携手电筒,我循着隐约的哀怨,在一个巨大的填坑中找到了瑟瑟发抖的卢广允。手电筒的光束移动着,在他四周,竟是具具层叠的死尸!这,果然是个万人坑!!!虽说早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现实赤裸裸不加任何马赛克的出现在面前,我还是不禁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整个巨坑,肉眼可及的范围之内,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已是分辨不清头尾,映入眼帘最多的,是条条胳膊,具具四肢,先不说这坑到底有多深,光这表面的密集程度,便是有千具也不为过。
卢广允蜷缩着抱住双膝在尸堆中颤抖着,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额头豆大的汗珠在灯光下晶莹发光。我喊了几声,毫无回应,无奈我只好下坑救人。足够近距离的接近这些尸体,才发现这些尸体竟死状各异,只有极少部分的尸体是保存完整的,难道这病毒还能分解部分组织?我用脚踩了踩几个分肢,有的表皮上还留有尸斑,有的依旧呈现僵硬,有的则是早已软化腐败,更有甚者,肢体表面的血渍竟还没有凝固。这些人,真的都是病死的吗?
想到这里,我便立即反应过来,关了手电筒,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直接抱起卢广允带回了安全屋,在屋子周围架起了双重的结界,这才空出手来安慰卢广允。
“好啦,好歹你也曾经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点尸体就把你吓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装的。”
“不,不是,那些东西里面,有活的!我看到了!太可怕了!”
“你究竟看到什么了?!你慢慢说。”
“其实,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黑灯瞎火的,还月黑风高,我就隐约看到前边有个东西在动!就是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把我扔进去!”
“哎呀,好啦好啦哈,我这不是新家伙不熟悉,落地的时候没站稳嘛,对不起嘛。”
“哼,至少人家电影里都是从坑里爬出来捡回了条命!我呢?!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啊!”
“这个嘛,也许你上辈子打赌把你的下辈子输给我了呗。”
“凌凡!你个白眼狼!”
“好了,别闹,把脖子伸过来。”
“什么?”
说罢,我便拿出了另一枚硅胶片,贴上了卢广允的耳后根。我相信,在这高科技的环境下,身手再好,都抵不过任何的人为附加,我曾佩服卢广允的身手了得,却不得不为他的头脑简单上一道保险。作为代理管理者,虽本没有资格配备这些尖端技术,但作为搭档,多申请一枚,他绝对够格。老头子当初制定规则之时的顾虑,已经被我打破一次,那第二次就变得容易很多。
说着说着,卢广允竟是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我无奈只好使出撸猫的本事,才将他再次安抚了下来。
“最近晚上天气都不好,不适宜出门,等白天,我们再去那万人坑勘探一下。”
“凌凡。”
“嗯?怎么了?”
“那什么,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睡一个房间吗?”
“多大的人了,你什么时候变的胆这么小了?”
“我,我现在真的很怕死。就睡一个房间,你还是睡你的床,我睡你房间的沙发就成。”
“好吧,你不打呼噜吧?”
虽然嘴上说了不愿意,但最后还是诚实的把自己的床让给了他。其实我也不想,一个人呆着。遁世迷宫与厌世诡林的游戏着实把我们二人折腾的够呛,在心底,我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个游戏对我带来的改变,至于是什么,可能就是一个问题的不同选择,更何况是卢广允。还没有机会问他在游戏期间遭遇的恐怖经历,光是从小郁口中得知的一次次濒临死亡的威胁,也足够将一个人最后的防线,彻底击垮。
依稀清楚的记得与小郁分别的时候,她最后的叮嘱:
你们是搭档,只有彼此相依,才能找到属于最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