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在那里？！”
“没错，当时我就在那里，想知道更多，答应我的条件。”
耳边的声音依旧不断响起。我站在甲板上，看着下方灯火星子铺满的不夜现世，从未想过，当初的活着，竟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看着一旁大大小小独眼亲自送上扁舟的礼箱，也不知其中的哪一个，才是他偷渡的方舟。
与之前一路的汪洋拂面不同，印世之路，翱翔于九层云壤之间，向着肉眼可见的天际线，悠缓浮行。据卢广允描述，白夜尽头的最后一缕光晕之间，那便是一世印土的入世之门，并且此门，只进不出。
“诶？卢广允，那出去的门又在哪里呢？”
“白夜是入世，那离世，肯定就在极昼咯。”
“白夜和极昼？你们印世人就那么讨厌晚上吗？”
“瞎说什么，我们是喜欢光好不好，不知道灯下黑吗？”
我看着卢广允一脸骄傲的表情，直到真正抵达了那扇传说中的大门，我才深愧自己的无知。白玉质地的雕花拱形巨门，在白色环形光晕的承托之下，那是属于天堂的神圣之门，是庄重，是美妙，更愈发的，是一种喜悦与盛誉荣耀！
“我天，卢广允，这印世究竟是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完全不是传说的样子啊？”
“哼哼，是吧，你看你听到的传说是不是这样：一世印土，虚灵之城，喻现世大陆之一汪倒影，居人自称印人，他们耕耘自制，仿古韵村落，世代更迭。所以在你想象里面，最多也就是个世外桃源是吧？”
“你们故意的？”
“那当然，不然你觉得这么个地方，在这混沌的维度之间，能自我运行多久？”
“那你们祖先也真是很看得开啊。在外荣誉无受，于内又憋着大招。”
“也没那么伟大，实际上，在我所言传圣教的历史之中，他们最初也只是一群无法踏上魂归之路的蛮人，没有身份没有归属，再被吞噬逃散的路上却从未放弃想要重新来过的希望。后来他们学会了伪装，将遗弃的尸体，作为自己的皮囊，但在当时，想找一具完好的遗体，是极其困难的事，于是，他们只能尝试自制，最终将各种矿物质与植物根茎兑入黄土，制成皮囊，才靠着这一技艺创立了一座虚灵之城。”
“那黑市上的那些皮囊也是你们印世人的手笔？”
“想什么呢，那只不过是有的有眼红的人，发现了商机而已，专利可外露却不可外漏懂不。”
“卢广允，你不会也是？”我说着，一手已是掐上了卢广允的胳膊，卢广允不吃痛，呀的一声惊天尖叫，惹得周围一同准备入世的同行纷纷侧目。
“凌凡你特么疯了吗！那是祖先！生物科技发展到今天，早就不是当初的匮乏，我这可是活生生自己长出来的皮肉！”
与卢广允说笑着，不一会便排着队，走到了门外与门内的界限之前，通过光的折射，竟是能清晰的看到，当人流一一通过大门界限之时，便会有一层无形薄膜，将所入之人包裹其中。
“凡凡你别怕哈，我们都是有通行证的人，不会被那层膜闷死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通行证没用，就会被那层膜闷死？”
我心中瞬间一沉，卢广允这话，真的是在安慰我吗？这什么什么通行证，灵体缺失不妨碍吧。不过也没什么可选余地，比起在卢广允这穿帮，可能还是一死比较轻松。没错，之前经历的种种生死足以证明，我可是有主角光环的人设，想那么多干嘛。
不过事实证明，自己完全是太多虑，顺利的进入门之内才发现，这门内没有花花绿绿的霓虹，没有高科技的炫彩，没有朋克艺术的后未来主义，更没有仙侠世外的超脱场景，有的只是与现世城市无二的市井街巷人家，烟火缭绕，穿梭忙碌。可就待我定睛细看之时，才发现这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没有脸！他们脸上生长着的，是一种类似于面具的东西，纯白的一坨椭圆之上，两个黑色如眼睛般的小点，是唯一证明那是张脸的存在。
“卢，卢广允，他们怎么是这样的？！”
我伸手拉了拉走在自己前面的卢广允，可谁知一回头，又是吓的一个激灵，卢广允的脸，也不见了！不对，不是不见，那不是卢广允，那是张脸，却是一张无比陌生的面。方形骨感的脸上，眼骨深陷，鼻梁高挺，白到冷阎的面色，是一张来自于西方吸血鬼传说中的面庞。我立刻将手一甩，面前的人却又将自己的手温柔的拉了起来。
“凡凡淡定淡定！我就是你的卢广允！瞧你那样，刚才的那层膜就是为了将进门的所有人伪装起来，你看看你自己，不也是这个德行？”
“为什么我的脸是这个样子？！”透过路边商铺玻璃幕墙上的影子，我看到了一个纤瘦窈窕，几乎已是女性化的自己，我扭动了几下身子，却发现男性的特征隐约也能发现，从前的世界观直接崩塌。
“这个嘛，因为毛毛一直想变成一个女孩子，他觉得女孩子更容易被人呵护，所以。。。哎呦，我好不容易给你借到的身份，就不要嫌弃了哈，我们从小生活在印世的这些土著，长到这么大，才拥有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与地位，所以才能有头有脸，你看看那些新来的，他们要在印世长出属于自己的脸，才叫难呢。毕竟在一个地方重新开始，要的可不止是勇气。”
“还要懂怎么捏出个像人的脸是吧？”
“对，在这里，你的一言一行，都将关系着你最终的模样。”
“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高，你们祖先真的是太高明了。无形之中掌控全局。”
调皮的卢广允直到后来才终于实在的告诉我，这种伪装，只是为了让进入印世之人彻底卸下过往的负担，印世的宗旨与现世的佛家类似，崇尚众生平等。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你来到印世，都将有一视同仁重新洗牌的机会。所谓真正的自由，也不过是建立在大多人所求之上的潜规则。可当讨论到既然众生平等，那为什么还有三大世家的统领专治，还会有卢家这样的职业杀手存在，这不就是剥削的最好证据之时，卢广允却只悠悠的说道：
“那现世佛家还有佛祖佛尊，师傅徒弟，老和尚小和尚呢，你觉得那就没有等级之分，没有权利之治？就算做慈善，那不也得有个名单项目不是吗？在不在那张单子上，就是依靠一定的规则制定。”
的确，能抵达这里生活的人们，本就已是伤痕累累，说到底也是与自己一样，都是特别的存在，他们深知世界的模样，却不需要任何的呵护，只要抓到了这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这就是长途跋涉一生最好的果实。
“铛铛铛！抛开过往惆怅，下面由我，小卢子，来为这位帅气的客人，开启今天的快乐时光吧！”
“哈哈哈，上道，继续啊。”画风一转，面对卢广允这极为热情的犯贱时光，我依旧是妥妥的附和了上去。
“好啦，我不闹了，这不是好久没回来了，太激动了嘛。不过基础的我还是要给你普及一下的。你也知道维度空间大多是黑暗的，因此呢，你看到的这蓝天白云灿阳，是假的，不过不重要，氛围到了，就行是吧。你也知道，这里街区的人们大多是现世死后无处可去的亡灵，他们怀念故乡，因此你要是发现熟悉的地方，也是很正常的，把自己的家原模原样的在这边建起来的人，不在少数。”
“嗯，的确，看出来了。”
“不过你也别觉得不自在，在家里，我们都是被允许以真面目视人的，这就是所谓的大国可治，小家自制。”
“所以呢，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
“诶，凡凡，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嘛，我就是怕你在这里习惯了，就以为这边才是现世，毕竟一世印土，只进不出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有你在，怕什么？”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这大街上行走之人的诡异画风，自己还真没这个自信说能分清其中的真假。我对着卢广允挑了个眉，很是会意。现在的卢广允，活脱脱像个过年回家的孩子，他拉着我大街小巷的跑着，我们吃着久违的路边摊，他与我介绍着这里的每一栋建筑，每一步历史，更多谈论的，是那建议他去考维德公治学院的女孩，他毫不避讳的夸赞着那个心中的女孩，也正因为有了那女孩的建议，才有了今天的我们。
我们与各路的陌生人打着招呼，我们，都很放松。直至我们站到了那座苏式庭院的门前。
那，便是卢广允出身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