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凝重,随着梁薇的落败,陈平心中最后一丝期盼得救的光明也渐渐敛没。
在匕首所映照出的画面里,外面同样情形不容乐观。妖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虽然修士中有不少圆满级数的凝气修士,其余人也大都进境日久,但也无可奈何仿若潮水般涌来的低阶妖兽,虽然此刻情形与陈平见识过的南渊山脉五凶之乱时的兽潮远远无法相比,却同样令人心生绝望。
在外面人的目光中,之前有个杀意沸腾冲进大殿内去的女子,势不可挡。然而没过多久,那人就从大殿内倒飞出来,砸在大殿的门槛上……
看着就挺疼……
陈平不由得想起自己被兽妖长老打折腰的经历,本应完全恢复的身体仿佛又疼了起来。
一旁的卢洲脸皮抽搐了几下,愤怒地看向兽王。
有咳声响起。
梁薇艰难地翻身爬起,口中不停咳血。兽王最后的一爪正抓过她的前胸,若不是从梁山带出的内甲护体,恐怕整个身体都要断作两截!即便性命无忧,那一爪的力道可是实实在在的,必然已伤及肺腑。
梁山剑最重“无敌”二字,剑势无敌,用剑者也要无敌。这与剑法的创始者梁千山的经历有关,在那位山河主尚未气冠千山的岁月里,他就已经凭借以干脆利落的手段解决掉无数同境乃至更高境界的修行者而远近闻名。
梁山之剑,正是在一次次的胜利中被创出的剑法。自第一剑出,每胜一敌、每进一步,剑势便更强一分,因持剑者无敌,方能更加无敌。剑法之中并无退步格挡之法,剑势如潮,裹挟持剑者只进不退,退则先伤、败则先死!
然而梁薇已经两次败于兽王,剑未断、人未死,此时竟还能再战?
她啐出一口唾液,泡沫中混杂着血水构成的流动的丝线。举剑再起,剑势不息!
陈平看着大殿门前的瘦弱身影,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撞击他的心神。
这感觉无关怜悯,无关风月,也无丝毫悲壮绝望,单单就只是奋发,好似有一股劲头拉着他向上、向上,不断向上,人未死便不停!
梁薇剑势如潮,数起数落,然而绝不止息!
陈平体内意种开始不受控制地游走,莫名的气息从上面散发,时浓时淡。
兽王也察觉出此时情境诡异,疑惑问道:“你是传承者?”
屡败屡战的女子哑然失笑,细细想来,此时自己的情况连她本人也说不清。然而自从梦境中弃剑的那一刻,她从小养出的不败之意的雏形便碎作无数片,消逝得干干净净,梁山剑的精髓也被随剑抛去。
然而她觉得自己依旧能出剑,然后便一路杀来,杀出一条血路,本应一蹶不振的无敌剑势依旧升腾,直到真正面对兽王时皆是如此。
这已经不是梁千山的剑法,而是她自己走出的路!
败后再起,依旧无敌。
面对兽王的疑问,梁薇不答,兽王本也没指望她有所回应。下一刻,这两位又纠缠在了一起。
陈平却已经顾不上二者的交战,他体内的意种仿若发了疯一般乱窜,任凭他如何调集气血镇压阻碍都无法让它停下,乃至令他眼前的世界都陷入黑暗。
鲜血渐渐从穴窍中溢出,意种是他最大的底牌,然而当它失控之时,却会变成催命的毒药。
陈平体内有一张残破纸片随着气机仿佛运动,这纸片本应能牵制意种的运动,可现在后者的轨迹太过杂乱,速度也太快,少年的气机跟不上它,随气机一起运动的残破纸片自然也抓不住意种。
纸片忽而顿住。
一股恐怖的吸力自其上扩散而出,少年全身气血因之凝滞。
吸力不止,原本视陈平经脉、血肉、气机如无物的意种也在这般霸道得不可匹敌的力道下停止,然后被生生拖到了纸片之下!
数息之间,残破纸片便镇压了意种!最奇的是并没有连着陈平的气机一起镇压,仅仅封禁了一会儿。
这一切都是少年体内的情景,外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出来。
眼中的世界渐渐恢复正常,入目的便是兽王正在对梁薇进行碾压,而一边的卢洲带了几分惊奇看着脸上满是血迹的陈平,诧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意种与纸片的秘密自然不足为外人道,陈平没有理会卢洲的问话,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无视他了……
卢洲还在一边小声嘟囔着什么“要不是看你顺眼早就丢出去喂妖兽”之类的话,反正都是些没意义的句子。
不多时,梁薇已经五战五败,而她已举剑第六次。
陈平心中的希望火光早已黯淡,因为不论殿内殿外的境况都不容乐观。被妖兽碾压的待遇不止发生在梁薇身上,也发生在殿外无数修士身上。然而每当陈平看到梁薇重新举剑的样子,总觉得希望尚不应就此断绝。
明明他的理智清楚地告诉他即便梁薇战胜兽王,众修士的结局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但陈平从来就不是一个懂得认命的人。此时遍体鳞伤却无数次重新举剑的梁薇和当初无数次破境失败却依然坚持修行的他好像并无甚不同。
只因为心中尚有欲做的事。做事可以失败,但若因此就不去做的话,他不甘心。
被纸片稳稳镇压的意种又出现了变故,可陈平并未发觉。
丝丝缕缕的气息从意种中剥离开,透过纸片渐渐散布少年的四肢百骸,这一部分气息就好似被纸片遗漏了一般,未受到丝毫阻碍。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气息渐渐融入了陈平的身体,或者是融入了肉身以外的别的什么地方,就此成为陈平的一部分。
少年看着身上满是血污的瘦弱女子,自己的身影也好似在眼前浮现,两者渐渐重叠在一起。紧接着,好似又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出现在眼前,也叠加在了这个身影之上。
耳边隐有虎啸!
陈平的眼白渐渐转作浊黄色,无数深色的颗粒纹路散布在瞳孔周侧,体内的气机流转方式也渐渐偏离人类本应有的样子。
陈平面目表情渐成诡异狰狞之色,看上去好似一只凶戾大妖!
然而他对此毫无察觉。
陈平觉得喉咙发痒,有一股气闷在心胸之间不得出,堵得他难受。
如鲠塞喉,不吐不快!
于是陈平张口吐息。
殿内殿外乃至方圆十里之地,一声虎啸发于天地之间,整个地下王庭仿佛因之一震!
乃至在外庭中的修士们,他们各自梦中的天地都仿佛波浪般起伏幻灭,虎啸声充塞其间,幻梦域的神通轰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