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老屋里,吴优怔忡地望着桌子上父母的照片。照片中的母亲还停留在十五年前的模样,慈祥的看着她。
“妈妈,我好想你……爸爸去和你团聚了,希望你们在那边没有痛苦。”
照片中的父亲却满头华发,眉中的皱纹怎么也抚不平,眼神中含着忧郁,自从弟弟丢了以后,这个家再也没有过欢声笑语。
“爸爸,你总算可以休息了,照顾好妈妈,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弟弟,带回来见您们,到时我们就团圆了!”
十五年前,吴优十岁,而弟弟无虑五岁,父母在街边经营着一家粮油店,虽然日子不是特别富裕,但每天父母忙碌,两个孩子在身边嬉笑打闹,却也有着平凡的幸福。这一切却在九月的一天被打破。吴优刚刚升到四年级不久,吴虑还在离家不远的幼儿园。晚上放学吴优在回家的街角看到无虑和隔壁餐馆的李卓蹲站在胡同口玩玻璃弹珠,两个小孩玩的满头大汗却不亦乐乎。吴优喊了弟弟一声,两个小屁孩回头一起叫了声姐姐,一边说再玩一会就回去,一边转过头继续玩。得到答复后,吴优径直走回家,像往常一样走到店里的后门,坐在石头台阶上趴在椅子上写作业。
等写完作业,天已经黑了。妈妈在厨房一边端菜一边喊吃饭了。爸爸在前面一边帮来店里的客人秤米,一边喊着忙完就来。吴优环顾了下屋子,没有看到弟弟。
问着妈妈:“吴虑还没回来吗?”
“这孩子估计和小卓又玩得忘了时间,优优,你去外面把他找回来吃饭。”
“好的。”
吴优走到门口,就听见隔壁李婶站在门口,冲街角大声喊着李卓回家吃饭。
“李婶,我去叫他俩回来吧。”
“这俩孩子,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你去吧,优优。”李婶一边笑着,一边转身回屋忙碌去了。
吴优欢快的走到街角,却没有看到吴虑和李卓的身影,奇怪,每天他俩都在这玩耍。吴优没多想,就朝旁边的两个胡同口走去,两个小屁孩也许去那边玩去了,一边走一边喊着弟弟,可还是没有。吴优又绕着胡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他俩的身影,开始有些着急了,忙跑着回家,进门喊爸爸妈妈,没看见弟弟。爸爸妈妈愣了一下,赶紧起身,出门喊李卓的爸妈一起去找孩子,起初大人并没有往最坏的地方想,这个县城以前一直很安宁,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大人兵分几路去找孩子,或去附近其他小孩家里问,问了一圈下来还是没有孩子的信息,一股不好的预感慢慢笼罩过来。街边邻居听到消息也都聚集过来,陪同报警后,大家继续扩大范围,去码头、车站,出口去寻找孩子。
寻找了一夜后仍然没有收获,两个女人坐在门口凳子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听到的人无不动容,吴优也一夜没合眼,内心的害怕和担心紧紧环绕着她,她站在妈妈旁边,眼泪也止不住流出来。早晨后街来出摊的刘叔听到消息过来说,他昨天晚上关门走时,在胡同口看到吴虑和李卓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一边说着话一边向胡同另一头走去,那个小孩之前没见过,但因为是三个小孩,所以也就没多想。
派出所那边也没有消息。两家人已经没有心思忙活生机了,印了好多传单,到大街小巷去粘贴,可一直没有孩子消息……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信息,吴妈妈日渐恍惚,除了哭就是坐在那里喃喃自语,吴优放学后害怕的守在妈妈身边,吴爸爸仍会何处寻找。一天放学后,吴优走到家门口,看见屋里聚集了好多亲戚,看到她回来,姑姑一边抹泪一把抱住她,她懵懵的走进屋,看到爸爸垂头坐在那,妈妈躺在凳子搭起的床板上,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看不到床单下妈妈的脸。吴优的心里被掏空了,那个会在空闲时搂着她和弟弟给她们讲故事,会在厨房里做各种好吃的,会在她和弟弟调皮时,笑着捏她的鼻头,揉弟弟头发的妈妈永远的离开了。妈妈只是睡着了,她想扑到妈妈的怀里,叫醒妈妈,和她说说话,哪怕骂她一顿,甚至打她一顿也好,她哭喊着冲向妈妈,却被亲戚牢牢地抱住。泪眼婆娑的爸爸看着哭喊的女儿,瘦削的身影,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意识到自从儿子丢了,满心满脑都是寻找儿子,忽略了女儿,老婆如今老婆上吊走了,他不能再失去女儿了,要带着女儿活下去。
吴优妈妈下葬后,爸爸搁置了寻找儿子,强打起精神,继续经营着店铺,供养女儿。不久后,李婶一家把饭馆兑出去后,带着满心伤痛离开了这里。时间可以淡化记忆,但心里的伤痕却仍然深刻,无法抚平……
家庭的变故让吴优内心快速的成长,爸爸掩藏内心的痛苦,终日忙于生计,空闲时间都用于打听儿子的下落。吴优学习上更加努力,她想用成绩给爸爸带来一丝快乐,同时生活中也承担着家里的家务,替爸爸分担,承受着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承受的重担。女儿小心翼翼的隐藏着内心的痛苦,怕表现出来打破表面的宁静,让父亲更难过。弟弟走丢之后,母亲精神每况愈下时,亲戚们怕弟弟的物品刺激到母亲,决定把弟弟的东西都扔掉。吴优偷偷留下了一罐玻璃球。玻璃球是弟弟心爱的宝贝,每次和小伙伴玩,赢了几个漂亮的玻璃球回来都要向她炫耀老半天。妈妈走后,只剩爸爸,吴优伤心的时候不敢和爸爸说,怕惹得爸爸更加伤心,几次看见爸爸躲在屋子里拿着全家的照片落泪。
吴优想弟弟和妈妈时会偷偷拿出玻璃球,挨个擦拭,回忆之前的趣事。以前晚饭时,吴虑会把白天在幼儿园里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的讲给家里人听,有什么他认为的小秘密都告诉姐姐,邻居给的糖果都会舍不得吃,留下来等着姐姐回来一起分着吃。吴优躺在床上搂着玻璃瓶,像以前搂着弟弟一样。有时候,弟弟会恶作剧的跑到她的被窝里,盖上被,放一个响亮的屁,然后得逞的笑着跑下床躲到妈妈怀里。剩下她无奈一边大叫着妈妈,一边追在弟弟后面打他的屁股,剩下爸爸妈妈在外面哈哈大笑。弟弟怕痒,吴优经常恶作剧的吓唬弟弟,如果不听话就挠他痒痒,每次弟弟一听到这话就吓得赶紧跑到床上用被裹紧自己,这样姐姐隔着被子就挠不到痒痒了。吴优搂紧玻璃罐,笑着笑着眼泪就不自觉的流出来,如果弟弟回来,她再也不欺负弟弟了,也不会不凶他了,现在会做饭了,等弟弟回来,一定要给弟弟做他最爱吃的大虾。
爸爸吴友胜内心同样痛苦煎熬着。老婆自杀、儿子丢失,让他一下子老了十岁,他也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年幼的女儿需要照顾,丢失的儿子也在等着他去寻找,身上的责任压着他负重前行。他每天都让自己一直忙碌,他怕一闲下来就会想到以前,他不能崩溃,这个家还要靠他,女儿还小,承受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重担,他不能再让女儿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
邻居、亲戚陆续想给吴有胜介绍合适的女人,可都被他拒绝了,一方面他不想女儿心里难受,女儿内心敏感,他怕伤害女儿;另一方面,他放不下儿子,女儿现在还小,他眼下要照顾好女儿,等女儿大些,他要继续寻找儿子,儿子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家人过去寻找;还有,他不想耽误人家,他的心已经分不出地方给别人,给不了别人幸福,又何必再拉来一个人和他一起受苦呢。
父女俩相依为命,继续平淡的过着日子,各自隐藏着内心的伤痛,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