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记得,从前的十九皇子,是那样机灵古怪的小孩子,长了肉嘟嘟的脸蛋,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极惹人怜爱。
她最后一次见他,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还是宇文焕登基之前,宫中夜宴,谭贵嫔领了六岁的十九皇子,坐了诸位皇子中间。
那日宴会歌舞正兴,男人们纷纷举杯寒暄,或敬或饮,她坐了宇文焕的下首,默默地吃东西。
忽然有个肉嘟嘟的手去拉扯她的裙子,一低头,是个极惹人喜欢的胖娃娃,瞪着那一双好看的眼睛,抬头望着她,用软软糯糯地声音说道:“十嫂嫂,你腕上的珠子一闪一闪的,好漂亮,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日,她带了一串夜明珠穿的手串,夜幕下发着幽幽地蓝光,的确是好看极了。
小孩子大概都喜欢亮亮闪闪的东西,她也没过多的诧异,而是褪下腕上的珠串递给他:“十九弟若是喜欢,就拿着玩吧。”
谭贵嫔远远的见了,急急走过来去扯十九:“怎么随便要你皇嫂嫂的东西?”
小十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就和谭贵嫔见了礼,笑道:“没关系的,小孩子嘛。”又蹲下身去柔声对小十九说:“这东西只能拿在手里玩,可不能放进嘴里吃哦!”
十九咧着嘴说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然后就喜滋滋地拿着那串珠子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白荼回过神来,那时的十九皇子已经六岁了,如今的他怎的也有十二岁了,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眼前这个又矮又小,穿着麻布衣衫面黄肌瘦的男孩,是个已满十二岁的皇子。
“你为什么要抢这食盒子?”她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和太监,显然这一路的穷追猛打,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那一个笨重的食盒子罢了。她去拉宇文侪的小手,声音柔和。
“公主……”一旁的宫女试图解释什么,话还没说出口,顾拾七已是一个耳光招呼上去,那小宫女登时红肿了半边脸。顾拾七厉声道:“我们公主问十九皇子话,有你插嘴的份么?”
小宫女吓得慌忙低头,心却嘀咕着,什么十九皇子,怕是这所谓的皇子生活得连他们下人也不如。遂又抬头睃了一眼那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年,心里想着看等会儿那公主走了,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宇文侪却是略带犹豫地看着白荼的眼睛。面前这个人像极了一个人,虽然宫中也有人长得像她,可却没有这样一双眼睛。那双熟悉的大大的杏眼,好像是孩童年代,在哪里见过的。
问怎么可能是见过的呢?他望着她这一身异域装束,估摸着她十六七岁的年龄,他是不可能见过她的。又怎会是那个孩提年代遇见的人?
他听得她的那一句“你为什么要抢这食盒子?”。
是源自那种高高在上的人,对弱者的同情随口一问吗?自己曾做那先帝最宠爱的十九皇子时,也曾产生过这种源自于优越感的同情,见到有人欺负宫人,总会上前来询问,或安抚或打赏,事后便心情愉悦地一天。可那些曾被自己帮助过的宫人都怎样了?那时的他不知道,现在却是后知后觉的,多半在自己走后,还会受到更大一番欺负与侮辱。
在这宫里,除非自己足够强大,不然只有永无天日的欺凌与折磨。
他又看了看已被宫女夺去了的食盒子,心下又做了另一番计较。他抬头望望,那允宁公主的车马阵仗,已表明了她对这个国家,或者说对宇文焕的重要性。与其自己一辈子做这深宫中,被宇文焕所厌弃,过连下人还不如的生活,倒不如为自己,和母妃搏上一搏。
管她的随口一问,是好奇驱使,还是那优越感引来的同情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