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四,今天宫里发生一件大事儿!
顾宜妃来了!
昨天晚上穆浔瑀说今天早上他要去宫中去和父皇商量正事儿,我一听心里便喜笑颜开,我现在每天的希望就是他不要天天缠着我,我正好落得个清闲,于是便吩咐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
今早上顾宜妃悄无声息得就来了,并没有通知我们。
阿柔来叫我的时候,我还在仰七竖八轰隆隆得睡着大觉。
门被她砸的哐当哐当响,此起彼伏,我被吵醒了,听了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地拿起我的枕头手动堵住了我的耳朵。
我听着她一直在门外嚷嚷什么,可是我听着不大清楚,我闭上眼,想再一次进入梦乡,可是门还是一直在张牙舞爪得叫,“哐当!”“哐当!”
啊啊啊我要死了,古人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可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为什么我是太子妃,却每天要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啊,还要时不时得受到来自穆浔瑀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摧残!
我心里压着火,无奈得揉了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沉重地把身体从床上抽起来,一倒一倒的去开了门,无奈道:“怎么了?”
“小姐,大…大事不好了!”阿柔结巴了。
“什么事有比你小姐睡觉重要吗!?”
她慌慌张张的,又一脸表示对我很同情地道,“殿下的母妃顾宜妃来了,而且等了你至少半个时辰了。”
我的阿爹阿娘啊!松散的神经立马就紧绷了起来。
“你怎么不叫我!!!”
“我叫了你的,左敲又敲上敲下敲就差没见人把门撞开了,可你睡得像头猪一样死,根本就一点动静也没有。”
完蛋了。
穆浔瑀的母妃也是我的母妃,也是我的长辈,上次狩猎的时候我还信誓旦旦得说我会好好照顾穆浔瑀,会好好打理东宫,结果今天她来的时候,我竟然睡上了个日上三竿,还叫我的长辈干干等上了一个时辰,这可是个怎么回事,我要是顾宜妃,就算是不生气,也应该不爽吧。
我连滚带爬得去收拾自己,阿柔帮我胡乱得弄着,我说不用了,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收拾会更快点儿,先前的那点如潮水般的困意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没人能比我更清醒了。
阿柔看着我倒腾,怂着肩,幸灾乐祸地说,“睡吧,叫你再每天都这么懒,一点儿都不动,就知道睡。”
虽然只是之前和顾宜妃短短地见过一天,可平心而论,我觉得她是一个好母亲,温温柔柔的,又护短又待人和善,我对她的印象特别好,所以也不希望她觉得我是个懒散不管事儿的太子妃。
倒腾完我也想不上什么礼不礼仪了,拉着阿柔就是一顿快跑到了大厅。
到了门口,我的心跳很快,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的慌张。
阿柔壮士断腕般的朝我点了点头。
我会心一笑,便带着阿柔进去了。
我真诚的带着歉意有板有眼地顾宜妃行礼,“抱歉,母妃,儿臣姗姗来迟了。”
我心下很紧张,我瞧见顾宜妃身边的那个姑姑淬着眼不是很开心的盯着我,唉,果然还是来迟了。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顾宜妃。她还是像第一次我见到她时的那样温温柔柔的,气质如兰,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一样。
她没看出来有一点生气,反而还是温温柔柔的,见到我便慈爱得笑了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像两艘月牙儿一样,“无碍,年轻人睡到现在也是正常的。”
明明是我的错误她还是这样的温和并不计较,我内心颇为感动又继而不好意思得垂下了头。
顾宜妃亲昵得拉着我一起坐着聊家常。
我像个小学童一样面对夫子般正襟危坐着,她噗嗤的轻笑了出来,温暖的手掌不停得抚摸着我的手,宽慰我不必这样的拘束,她是我的亲人,我也是她的亲人,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之间不需要这样子。
我心里缓缓流淌过一簇暖流。
这是我来东宫后第一次有人跟我说她帮我当成家人呢。
顾宜妃问我,“是不是最近东宫事物繁琐,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有着累着了,早知道今天就晚点来,让你好好地睡一觉。”
我受宠若惊,我知道她不是讽刺我,而是真真实实的在关心我,我不好意思,“落落愧不敢当,宫中的事务一直是由太子殿下手下在管的,我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最近因为其他的事情而有点疲惫了,今天才睡过头了。”
顾宜妃温柔得笑了笑,表示理解理解。
她又问,“最近和太子殿下相处怎么样啊?关系有没有变得好一点呢?”
我想了一会儿,认真得说,“太子殿下和我的关系缓和了好多,不像从前那样着见着面就吵架了,但是他最近每天都要求我干一些事情,我不干的话,他就要废了我。”
阿柔使劲得朝我眨眼睛,还晃头,我愣了一下,啊,你眼睛痛吗,我眨回去。
阿柔恨恨得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懵了,什么意思………
顾宜妃担忧地向我探询,“你千万别难过,唉,我这儿子就这个性格,那他没有跟你要提和离的这方面的想法吧。”
我脑子一团懵。照着这个话的意思穆浔瑀还想跟我和离???不是,亲都亲了,该做的都做的,我牺牲了这么多,他还要跟我和离?我就是想好好在东宫里平平安安地呆着,要是和离了,我魏家我阿爹阿娘的脸面往哪里放!
“没有啊。”我呆呆的回答。
“唉,万事急不得,落落,你是个好姑娘,总是一天我那不争气的儿会发现你的好的。”她宽慰我。
明明是那么轻轻柔柔的话落在我的心上却是如雷贯耳。
我感觉我的眼睛一下子涩涩的,原来他一直想着同我和离,说讨厌我是真的啊,那之前的那些算什么呢?在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他,有一点点喜欢的时候,居然告诉我他在盘算着同我和离。
我心里盛满了水,不敢轻易晃动,怕晃出一地悲伤。
“落落,其实我今天来这里主要还有一件事儿。”顾宜妃难以启口,艰难得说。
我压住心里的不适。
“我原来想着这对你有些太残忍了。但现在了解下来你和瑀儿也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瑀儿身为太子,肩上的责任比你想象得要重的多,这一路来并不是一帆风顺,所以啊,我想叫你同意他纳个妾室,你知道的,他需要越多对于他好的势力对他来说越好,我这个母亲很自私,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点了。”
我心上像被狠狠得泼了一盆凉水,愣在原地直直得发凉。
我不免自嘲起来,这真的被阿爹说中了,我们生来虽然享受荣华富贵,但是也不能随心所欲,即使是交的朋友更或者是婚嫁之事也不能随心所欲。
就像我嫁进东宫里来,我被阿娘以死相逼,想必穆浔瑀也是不愿意的吧,皇帝点名赐婚给我们,是叫我们两家相互牵制相互制约,以免一方独大,威胁到他的皇位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面上勉强装作无事,道,“那殿下愿意娶吗?是他叫母妃来同我说的吗?”
顾宜妃笑了笑叫我大可不必担心,“瑀儿娶的呀是太尉府家的嫡女林筱雅,上次狩猎的时候你们应该是见过的,就是那个同皇上很亲近的那个小女孩。”
我点点头示意我知道她。
“筱雅同你一样也是一个好女孩儿,她不仅长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还和男孩子一样能上战场当女将军呢,她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筱雅小时候就老是喜欢追瑀儿后面跑,说以后一定要嫁给太子哥哥呢。”说起林筱雅的时候顾宜妃脸上是挡不住的喜爱之意。
“本来我是想着向皇上说说成全他们两个的,没想到,皇上却提前一步把你们两个给凑上了,把两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硬生生得给拼在一起,唉怪不得你们谁都不乐意。”
我好像掉进了深邃黝蓝的大海里,一点一点夺掉我的生气。
我强颜欢笑道,“殿下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自然是好的,等殿下回来了我就去劝他。”
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一个妻子把自己的丈夫推向给别的女人呢,还要祝福他们。顾宜妃觉得我有几分神色黯然,摸了摸我的头,不禁回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后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还未进宫的时候,我就在皇上身边了,当时听到太子要娶太子妃的时候我也是这般的失落。”她又笑了笑,神情里没有一点难过,反而是很释然平静,“后面皇上当了天子之后,四宫六院根本不在话下,瑀儿也是这个道理你懂吗?但你以后是皇后啊,终究是妻,即使不受宠爱,但是别人也会尊你敬你。”
我垂下了眉。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以后我会是皇后,我连自己都搞不好,怎么能做天下人的母亲呢。
皇上的一纸婚书把我们两个紧紧禁锢在了一起,我常识不好又无才,不会做菜也不会弹琴,帮不上穆浔瑀什么忙,幸亏现在还未深陷他的沼泽,拖不了身。喜欢他是真的,可我不能阻止他,奔向比我更好的人吧。
顾宜妃又匆匆和我聊了几句,说她不宜在宫外逗留太久,便就坐着马车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喝茶,也叫阿柔给我端来一杯,茶,是很普通的普洱茶。
父亲在那日宫里传来赐婚的时候,他也是喝的这种茶。风吹过庭院,他的手因为使的力气太大的缘故微微颤抖,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仿佛在反抗又无力反抗。
下一秒,我闻到了清幽的茶香。茶杯上天青色温润而漂亮。空气是清爽的,清晨的阳光早已缓缓落下。我几乎在一瞬间明白:及时收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阿柔一直在边儿上看着我,终于按捺不住了,焦急得说,“小姐,你真的要叫太子殿下娶了那个林小雅啊。”
我小时候在皇宫里一起和王爷公主们读书时候,阿柔也跟着我的,所以对林筱雅没有什么好感。她上次狩猎的时候并未跟着我,所以不知道现在的林筱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臭屁小孩林小雅了。
我平静地吹了吹茶水上方飘着的淡淡雾气,说,“何为而不乐,我和穆浔瑀本来就是强加在一起的,我也不想做那话本剧里恶毒的女二要拆散一对鸳鸯。”
“这只是你想的而已。”阿柔急了,“万一太子殿下不是这么想的呢,你这样做不是伤了他的心吗,你好不容易从江将军那里走出来,可不要因为一时之气而胡乱作为啊。”
听他说完,我若有所思得瞧着她,她的表情很耿直,这阿柔,没吃过猪肉还知道猪跑,情感上的问题竟然分析得这么透彻。
我笑了笑,又语重心长得告诉她,“小孩子不懂,我们就只要呆在这里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得就行了,别的事情怎么做与我们无关。”
她又想说些什么,我连忙按住她的嘴,叫她快些去准备饭菜,这么久了我连一口饭都还没吃,饿的肚子发紧。
她欲走欲不走的时候,到了门口,又撇撇嘴,忍不住再嘱咐我几分,“小姐,三思而后行啊!!千万不要冲动。”
我笑着叫她快些去。
我冲动不冲动又能怎么样呢。今天顾宜妃虽然是说叫我去劝劝穆浔瑀,可这个事情,若非不是穆浔瑀本人同意的话,除了皇上任何人都强迫不了他,说着叫我劝劝,倒不如说是直接通知我穆浔瑀要纳妾了。
本来就是我占着人家的位置,现在林筱雅居然能为了他甘愿做妾,我才是这个恶人吧,鸠占鹊巢。
两人之间隔着我毫不了解、只能想象的千山万水:道路、农田、森林、河流、旷野、荒原、高峰、山谷,还有数不清的人。
远处的天空像是一汪海洋,云朵是些不动的白色棉花糖,微风是些浅蓝色的流线,云端传来喧嚣的声音。
我浅浅又抿了一口茶,果然,我还是不会喝这个茶,觉得口中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