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昏睡中的王若素被帐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吵醒。迷糊间喊了声秦凤。
秦凤正坐在帐门口听候差遣。听着她醒了,急忙起身过去,在屏风外停住了脚步:“公子醒了吗?可要起来了?”
里面却半晌没有答话,秦凤正欲退下,王若素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什么时辰了,外面什么事这么吵?”
“辽兵收操回营,刚到辰时,公子再睡会儿罢。”
“嗯,”王若素鼻音甚浓,显然还没睡醒:“我再眯一会儿,我想沐浴,待会儿叫我。”
不一会儿,王若素听见秦凤在屏风处唤她,打着哈欠起身,穿好衣物才走出去。
秦凤带着几个契丹宫女进进出出,准备好沐浴用具,方才退下。
待众人走后,她才懒洋洋地入内,将一身酒气洗净。吃了些杂饼果子,从包袱中取出宁页送给她的马鞭子,慢悠悠地朝约定地点走去。
远远地,便见大树下有绯红色身影在徘徊,正是宁页。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王若素深呼吸一口,朝她走去。
宁页也瞧见了她,远远地朝她挥挥手。
彼时王若素一身淡青色锦衣,上面用灰色棉线暗绣了溪流山水,淡雅极致,沐浴过后的她神清气爽,明眸皓齿,握着马鞭的双手背在身后,一身风流倜傥的模样。
宁页的脸又红了红,娇羞地笑了笑,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私下约会。
王若素走近后,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便想:这丫头莫不是犯有花痴?怎么但凡见着个好看的人都这般表现?
宁页却眼冒星光,抬头羞答答地看着她。
王若素干咳两声:“宁页啊,吃过早饭了吗?”
宁页继续眼冒星光,点点头。
“吃的什么呀?”
宁页继续眼冒星光:“烙饼、马奶、葡萄。”
王若素兜兜转了一圈,拉家常的话全问了一遍,宁页眼中的点点星光还在闪耀。
搜肠刮肚一番,王若素觉得应该从侧面切入主题,于是问:“听说你父王前些日子给你指了婚?”
果然,这剂猛药下去,宁页回了神,眼中星光尽散,怔怔地盯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愿意说咱们就不谈。”
宁页顿了几秒,垮着脸说:“我不喜欢速里台。”
见她并不抗拒这个话题,王若素追问:“为什么不喜欢他?我听说他颇有战功。”
“他很残暴,小时候曾经把我喂养的野兔烤来吃了,打猎的时候还和我抢猎物。而且他不喜欢汉人和汉人的一切,我讨厌他。”宁页皱着眉头瘪着嘴。
“那你喜欢汉人吗?”
“喜欢!”宁页脱口而出。
“我以为契丹人不会喜欢汉人。”王若素说了句胡话,引导她。
宁页拉了王若素,找了一节冒出土的树根坐下:“月哥哥怎么会这样想。”
“我娘就是汉人,我父王就欣赏汉人,愿意和汉人互通有无,互相学习,才会有今日强盛的大辽。契丹族可是这世界上最善于学习和进取的部落。”
宁页短短的几句话一针见血,民族融合,互通有无,相互学习,从对方身上为本民族的发展汲取营养,这正是辽国强盛的原因。
王若素对宁页刮目相看,在她心中,宁页不再是一个被辽国皇帝宠爱的小公主,而是一个有广阔视野和宽广胸襟的皇族,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一个利于江山社稷的谋略家。
“那你的婚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嗯……应该有吧,”宁页的眼睛转了转:“父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对这场指婚的态度并不坚决,”说罢,她悄悄笑了笑,微微凑过去,悄声道:“要不是父王拖着,我早完婚了。”
王若素恍然大悟,点点头,又笑道:“我们这支队伍里,武功最高的要数刘遇安。”
刘遇安?是谁啊?
见宁页一脸迷糊,王若素故意道:“喏,就是刘从德。”
宁页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汉人都有两个名字。”不过,月哥哥怎么忽然说起他?
“你看你这副模样,可是小瞧了人家?可别被他瘦弱的皮相给迷惑了,”王若素拉了宁页,语重心长地说:“你别看他脸比女人还白,又一副瘦弱书生样,你可知他早就名满汴京城了,可是汴京城内有名的顶尖高手!”嘿嘿,谢谢周管家,我撒谎的本领是跟您学的。
“真的吗?我以为他不会武功。”可是月哥哥说他做什么?
“而且他还没有婚配哦~”终于说到重点了。
宁页转头盯着王若素一阵看,脸渐渐红了,慌乱解释道:“月哥哥,我没有……我没有移情别……”
王若素急忙打断她:“我就不同了,你也别被我外表迷惑了,我是汴京城里出名的泼皮,不学无术,鸡鸣狗盗,仗势欺人……”搜肠刮肚把所有贬人的词说了一遍后,王若素佯装心痛地说:“都怪我从前作恶多端,天注定遇不上好姻缘,我爹早就和城西开金银铺的……龚家!对,龚家!我早和龚家定了亲。”说罢,还抹了一把悔恨泪。
王若素一番卖力又恰到好处的表演成功引来宁页的怜悯:“月哥哥,你这婚事可有回转的余地?”
“没有,没有,”王若素连连摇头:“我爹怕龚家反悔,请了太后懿旨,这是赐婚,悔婚要诛灭九族的。”
宁页眨巴眨巴眼睛,思虑许久,大义凛然道:“月哥哥,我帮你吧。”
帮……帮我?
“嗯!”,宁页坚定地说:“我去求父王,就说我俩已经私定终身,你留在大辽做驸马,这样大宋皇帝也拿你没办法。”
哎哟,这善解人意的丫头啊!真让人愁得!
王若素垂死挣扎:“你知道刘遇安是何许人也吗?”
宁页摇摇头。
“他可是当朝太后唯一的亲侄子!兵部尚书钱惟演的亲外甥!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而且是顶天立地男子汉,正人君子,从不招惹女子!”
“月哥哥,别替我着想了,我是真心想帮你。”
王若素心里叫苦连跌,面上却作悔恨状:“其实……我配不上你,宁页。我……我在汴京城招惹了好几个相好的女子……”
“我不在乎,在大辽,男子三妻四妾也很正常。”
“……”欲哭无泪,王若素咬了咬牙,跺了跺脚,心一横,道:“其实我不是男人,我是女……”
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身姿卓然,潇洒俊逸。
前一秒还坚定地要嫁给王若素的宁页此刻再次冒出星星眼,花痴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刘遇安。
短暂吃惊后,王若素率先反应过来,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你什么时候上去的?”当然是早就早上面了,问完后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废话,她便跺脚指责道:“听人墙角,小人!宵小!”全然忘了刚才“卖”他的时候把他夸得多么高尚伟岸。
刘遇安面色改色,瞥了二人一眼,余光落在王若素身上:“早就听闻汴京城的月公子算得上个……风流人物,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小可,”他收回余光,看着远处空旷的草地,事不关己地说了句:“月公子敢作敢当,怎么就说自己不是男人了呢?”说完后,潇洒地离开。
我呸!汴京城哪里有月公子?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竟然拿我编的谎话来诈我!王若素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就是啊,月哥哥,刘公子说得没错,你别这样作践自己。”宁页好心安抚他。
刘遇安的从天而降把王若素吓得够呛,心情还停留在做坏事说谎话被当场揭穿的谷底,一时间彻底无语。
见他不说话,宁页指着王若素手中的鞭子说:“月哥哥,你把鞭子收好,这是我父王送我的成人礼礼物,我这两天就找机会去求他帮忙。”
说罢,见王若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拽了他,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