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狩猎活动王若素受伤缺席,秦凤自然是不肯离她半步。刘遇安不知怎么了,也闭门不出。王若素在行营休息了两天,伤口逐渐愈合。
酒宴也吃了,狩猎也结束了,谈判桌上的正事成为双方关注的重点。
耶律隆绪一面责备宋太宗曾进攻燕蓟,师出无名,一面认为宋朝在边界增筑防御工事,整顿兵备有悖澶渊之盟,继而要求宋朝归还周世宗柴荣六十余年前夺取的瓦关桥以南十县的土地。
赵元俨与钱惟演据理力争,认为太宗立国之际举兵伐辽,不过是想收复汉人故地,匡扶汉室。如今宋朝之所以在边界增兵筑城,不仅因为辽国率先在新城、朔州、瀛州重兵压境,更因辽私下与党项人纠缠不清。又说,周世宗柴荣发起瓦关桥之役,正是前代割据纷争状况下的平常举动,若真是计较起来,辽从后周、后唐等国手里夺取的土地又岂是区区关南十县能相提并论的?
谈判了数日,两边针锋相对,割地一事,辽国只是试探,要地的决心并不坚决,加上赵、钱二人坚决不退让,辽国的口气遂也软了不少。不过,宋朝内政不整,辽与党项人的势力倍增也是事实,不从宋朝这里捞点好处,是难以安抚辽国蠢蠢欲动的心。
赵元俨思前想后,把刘遇安招到了自己的帐内。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敏锐地发现刘遇安思维缜密,有勇有谋。
当下,便把情况给刘遇安讲了,问他的看法。
刘遇安思考片刻,道:“契丹乃游牧民族,物产单一匮乏,经济不发达,又不像党项人占据着丝绸之路,可以征收丰富的税收。所以,除了土地外,契丹人最想要的无非是财与物。”
“那怎么个给法?”
“澶渊之盟汉人每年给契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如果真的到了非要给的地步,最多再增加银十万两,绢十万匹。”
这个数目和赵元俨心中想的不谋而合。
赵元俨看着他:“朝野上下,不少人认为增加岁币是屈辱。”
刘遇安冷笑道:“我朝都城立于沃野平原之上,无任何险峻可守,辽国骑兵却最善突袭惊扰,只要突破边境防线,就会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这无关我朝兵马是否强壮,战术是否得当,这是先天的劣势,难以弥补。”
“况且,两国交战,最苦不过百姓。契丹人哪一次南下不是掠走大批钱财,哪一次不是掳走大量百姓北上作奴隶,肆意凌辱欺杀,如同对待猪狗。”刘遇安的眼中浮上凌厉之色:“与其让他们夺走百姓的财物,不如让朝廷出了这笔钱,还可以还百姓一个安宁。”
大宋物产丰富,商业尤其发达,每年课税无数,这笔钱对大宋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却能解决大麻烦。朝野中有太多的人将目光放在“面子”上,认为给钱是屈辱,不如痛快打一杖。却少有人像赵元俨和刘遇安一般想得这么通透。
赵元俨微微一笑:“如此说来,我堂堂大宋却拿契丹人的骑兵没有任何办法了。”
“制造内乱。”刘遇安不紧不慢的抛出一句。
赵元俨闻言一愣。他的那句“没有办法”只是陈述事实,并非疑问。因为他思考了许多年,想着调整战术、想着整顿边备,想着修筑防御工事——全部从防御着手,却从未想过对辽国发起进攻。
对啊!制造内乱!
赵元俨的眼中闪着熤熤光芒,兴奋且惊喜。这次入辽最意外的收获是见到了年仅八岁的皇太子耶律宗真,他虽足智多谋,但不如赵祯沉得住气,更不如赵祯善良有德行,此人日后掌权定会与外戚产生摩擦,而耶律隆绪的身体远远不如赵元俨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强壮健康。
假如耶律隆绪早逝,幼子即位,必定太后临朝,耶律宗真会不会以武力亲政呢?这中间的一切,大有可为!
赵元俨忍不住以拳击掌:“太好了!好主意!”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明明是个顶尖高手,却浑身泛着书卷味,明明是个文弱书生样,却有胸怀苍生的胸襟。恍惚间,赵元俨从他身上看到了刘美的影子。
赵元俨依稀记得他的母亲许多年前早逝,后来不知是何因由,刘美将他送到巴蜀蛮荒之地,直到去年刘美病重,才将他接了回来。两月后刘美病逝,他便成为孤家寡人。不过由于太后偏爱,他的继母连同父亲的几个偏房都不敢招惹他,敬而远之。
赵元俨想了想,问道:“遇安啊,你现在承袭的是什么爵位?”
刘遇安眼中的星光散去,换上了淡漠的疏离,他揖手道:“多谢八王爷兑现那日的诺言,将我等从辽兵的包围中解救出来。在下欠王爷一个人情,日后必当回报。告辞。”
那日在大名府,刘遇安找上门来,说他们三人入辽的计划并不周全,很可能还没有找到辽国皇帝就会深陷陷阱。于是请赵元俨届时能助他们脱险,并允诺他会做一件事当作回报。便是王若素与他第二次交手那日。
赵元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下定决心要把他拉到皇帝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