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十月初的京城已颇有凉意,夏日里聒噪的蝉鸣早已失了踪迹,前几日还在水池里开得亭亭玉立的荷花悄然败落,下人们还没来得及处理池子里的残枝败叶,惨白月光下的枯黄荷塘显得颇为凄凉。
凉风吹过,带来了几分甜香拂过鼻尖,原来这场猝不及防的秋雨过后,荷塘边的粗大桂花树静悄悄的绽开了几簇小小的金黄,想来用不了几日便可满树飘香。若是往年,这时候定会有小丫鬟结伴提篮来摘,洗净了做成一沓热乎乎的桂花甜糕,再浇上蜂蜜,配上牛乳,侯府里的小小姐最喜欢吃这个。
不过今年不同了——那位千尊万贵的小小姐,三日前死在了侯府后花园的一口枯井里。
已化为鬼魂的侯府小小姐顾昭卿此时正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灵堂。
没错,她已经死了,不过,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京兆尹府的人说她失足跌进枯井,摔断了脖子,可为什么她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掉进去的。她的魂魄已经在侯府来来回回徘徊了三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和三个兄长伤心的死去活来,什么也做不了。
顾昭卿坐在高高的房梁上听着娘亲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哥哥们劝慰的声音,忍不住也湿了眼眶,她小小地叹了口气,从前活着的时候总听嬷嬷们说,人若是死了还不能投胎转世,化为鬼魂游荡于人世,那必然是心有执念。可是,她的执念是什么呢?
“喂,你干什么呢?”一个女子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鬼魂,天天在人间徘徊,成何体统?还不快跟我回去。”
顾昭卿茫然地回头看她,只见那是个手持拂尘的白衣女子,长发及膝,生的十分貌美,不过满脸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这幅形象让人忍不住想起故事中的白无常。
“你就是顾昭卿吗?时辰已到,你该跟我回地府了。”女子说完便要伸手抓顾昭卿的衣领。
顾昭卿赶紧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一脸疑惑:“你是谁?”
女子一甩拂尘,彬彬有礼地绽开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自我介绍道:“本座就是地府人人追捧的第一美人,白飞飞。你们通常称呼本座为,白无常。”
“白无常?”顾昭卿歪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白飞飞“你要带我去投胎转世吗?”
“你个小丫头知道的还不少,还知道投胎转世。”白飞飞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昭卿“我来瞧瞧你生前是什么人。”说罢她一扬手,拂尘化作几缕光线消失,一本书凭空出现在了她面前,漆黑的封面上用金色的隶书写着生死簿三个字。
“顾昭卿,东华国平南候四女,十二岁卒。”白飞飞看着生死簿上的寥寥数语,撇了撇嘴“原来你是平南候的女儿,如此看来本座还欠你个人情。”
“大人,你可否告诉我,我是死于何故?”顾昭卿看着她面前的生死簿,有些期待地说。
举手之劳的事而已,白飞飞便又一挥手,几缕金色的光闪过,生死簿自动翻过了几页,她说道:“生死簿中所载,你是被一个叫顾诗韵的女子推进枯井,摔断了脖子。”说罢她忍不住看向顾昭卿被层层白布遮住的脖子“年纪虽小,死的还挺惨。”
顾诗韵?她的庶出姐姐?怎么可能呢?她一直把顾诗韵当作自己的亲生姐姐,娘亲也一直没有苛待过这个庶女,不仅吃穿用度上没有半分克扣,顾昭卿还缠着娘亲允了顾诗韵可以一同跟各府嫡系一起上学堂。分明没有半分对不起她,她为何要如此?
“你阳寿未尽,小小年纪惨死,生前曾诚心礼佛,未有亏损阴德之事,顾诗韵当减寿二十年,阴德亏损。”白飞飞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支黑气弥散的笔就要往生死簿上写字。
顾昭卿说道:“白姐姐稍等。我从前听嬷嬷说过,一人若有执念,便无法投胎转世,此事可真?”
白飞飞苍白的修长手指夹着笔,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小小年纪,尚未婚配,自小锦衣玉食,如今父母又都建在,哪来的执念?”
顾昭卿低声说道:“我死得冤枉。”
“你想如何?”白飞飞问道。
“我想重生于世。”顾昭卿屈膝跪下“请大人成全。”
白飞飞思量片刻,唇边绽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这个心愿倒也不是不可,你阳寿未尽,死得冤枉,况且我还欠你个人情,重生也并非什么大事······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顾昭卿道:“但听大人吩咐。”
白飞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等你重生于世后,每月记得给你家侯府小门外那户白姓人家一点银钱,照顾几分罢了。”
“白家?”顾昭卿问道“可是那个做栗子糕的白家?”
“不然还能是谁?”白飞飞伸出右手,冰冷的食指点过她的眉心“记好了。”
顾昭卿被她冰冷的食指一点,顿时便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她的魂魄慢慢飘了起来,也逐渐变得透明。
白飞飞站在原地朝她挥挥手:“这次就好好活一世吧,别再轻易深信他人,白白断送了性命。”
顾昭卿慢慢消失,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忽然想起,她的执念,到底是谁?
“李祁煜。”坐在房梁上的白飞飞合上手里的生死簿,嘴角轻挑“真是个不错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