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先生在那边运功了许久,却未曾听见这边的响动。他轻声问道:“景阳?”
无人应答。于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掀起了遮盖着的外袍,去那边查看景阳的情况。
可映入他的眼帘的,却是景阳环抱着腿,头枕在膝盖上,睡着的模样。她呼吸轻浅,面容安宁,就像一个婴儿。
他拿过外袍,用轻的不能再轻的脚步走过去,蹲下身,把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他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
以往见到的景阳都是和凌萧一起,她很美,但在修罗使浸淫许久,总是一身肃杀之气。来见他领命的时候,也总是恭敬地低头抱拳。
同样,她也是他最得力的部下,身为修罗使总领,她总是出色地完成任务,不管她到底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她总是把最好的结果给他看。
可今天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设防,那么的需要被保护。就像女战士卸下了自己的盔甲。
想起她跳下悬崖的那个决绝的背影,齐予白承认,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那本不是真的长生花,是南宫熠用最高级的幻术变出来的假花,真正的花早在出现的第一时间被南宫熠调包拿走了。
早在南宫熠被异兽攻击,他在空中接住南宫熠的瞬间,他就告诉了他这个计谋。
“齐氏皇子都来了,待会我们击杀异兽之后,你注意观察它眼睛最后看的方向,那应该就是长生花的所在,你趁机偷偷换下真花,用幻术让齐氏拿走假花,即便花朵最后半路化成灰,也无人能解释。记得,幻境破灭,最后一眼,它一定会看向长生花。”
南宫熠看着这个果真信守承诺的男人,说道:“放心。花我会拿到手,君子之约他日我务必兑现。”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齐予白的计划当中,除了她。
先是自破封印,再是奋不顾身的跳崖。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到,她能为他做到如此,如此地生死不顾。而且不过是一朵花。还是他不要的花。
的确,他从来不会去冒险,因为他没有资本。一步出错,便步步差池。
他看到悬崖间烟雾缭绕,就猜测下面应该有大面积水体,空气湿润,遇到上方刚刚散去的冷气,所以才变成了缭绕的大雾。
只是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但他看到景阳的纵身一跃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告诉自己,不能放任她去死。
他承认,这是他自己所不允许的冲动。
他没有再去算计他能有多少胜算。他只能想到,如果他不去救她,可能她只有一死。
当他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纵身跃下时,他只是苦涩而自嘲地想着,景阳,若是我也死了,你就坑死你的主子了。
当他加速飞下悬崖接住她的时候,却又是如此无奈,她紧闭着双眸,手中还有神花的残朵。
就如此不想活了吗?平时你看起来可没那么傻。
齐予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火光映着景阳此刻温柔静好的面容,他看着她良久,却轻轻地笑了,“你应该是让我操心最多的部下了吧。”
————
而与此同时,悬崖之上。
齐铭扬体内的毒素正在一寸一寸侵袭他的身体,他的筋脉也正在被腐蚀。
可忽然,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活人。”
她走到齐铭扬的身边,探鼻息,把脉,又嗅嗅他身上的味道。
“透骨散,此人下好狠的手。不会又是哥哥干的吧。”
“不管了,带回去再说。”
失去意识的齐铭扬,便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和她的手下,就这样带走了。
————
第二天,晨光微熹,景阳在阳光的轻抚下醒来。
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她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可能是太累太累,又身负重伤,还来不及拿下烘干的衣服,就那么靠着火堆睡着了。
可她难得睡的如此安稳,身上被盖上了外袍都毫无察觉。换下来烘烤的衣服,她都忘记从架上取下,现在也都叠好放在了她的旁边。
看到这一切,她不禁心头一暖,王爷他...竟然会为她做这些。可很快,愧疚与自责便涌上了心头。她此次,为他添了太多麻烦,还让他如今也身犯险境。
“醒了的话,这里还有些果子可以充饥。你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皇宫的人马一旦发现了路,应该很快就会找来。”
齐予白早早便醒来,已经在运功休整了。
景阳听了却是更加不好意思,“先生不用如此照顾我的我...”
“你的伤很重,现在应该连一个普通人的体力都不及。”他还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不给她再推脱的机会。
她也不再推辞,便去那条大河边做了简单梳洗。几个果子下肚,便随着禹先生继续上路了。
走了不多时,景阳发现禹先生没有沿着这条大河的流向走,而是带着她往树林深处走去。
“先生,我们单凭脚程,是无法走出这片流域的吧。”景阳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树林,开始逐渐感到吃力。
“当然不可能。况且我们根本不了解这附近的任何地形。但是皇宫的人大概率会沿着河流来找我们。”
景阳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沿着河流走,只能往树林深处寻求容身之处。现在就看凌萧能否带着修罗使先皇宫一步找到我们了。”
“不错,我们沿路在隐蔽处留下暗部的记号,等凌萧来找我们。”说着,禹先生回头看了看景阳,她脸色发白,头上大汗淋漓,脚步虚浮,已然已经是体力不支的模样。
“累了我们就歇歇,不要逞强。”
“不累,可以坚持。”她冲他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这一笑,却让禹先生愣了愣。她真的很少笑。他忽然想起齐铭扬调笑她的那句“卫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或许扮演卫思梁,她才能名正言顺地笑出来,做景阳的时候,冰冷的面容,才是她最好的武装。
他继续向前走着,因为他知道,这流域附近,绿意繁茂,土地肥沃,树林深处定有人家。
不知过了多久。禹先生听到身后一声人瘫倒在地的巨响。
景阳虽然咬着牙前进,但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就在她迈出下一步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说你不省心,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禹先生知道她的倔强,只好摇摇头,走上前去,把晕倒的她背起来,继续赶路。
从天渐黑走到天亮,他终于看到了村庄的身影。
而这里,桃花、梨花粉白交错的开着,房屋用木头搭建,简陋却错落有致,田间小道上,农人或是挑着扁担,或是干着农活,小孩在屋前空地上玩耍,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好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景阳,我们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欣喜。
可景阳却还是昏迷不醒,不知是不是在潜意识里模模糊糊也听到了,她在他肩头小声嘟囔了一声,便再没了声响。
他转头看向趴在他肩头的她,无奈的笑了笑,便向村庄里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