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天下四分五裂,小国纷争,互相吞并,战火频起。
北夏国国君齐晋尧骁勇善战,一统中原,立北夏王朝之大统。南方小国——南越国,国君南宫无忌,其人精通异术、且善兵法权谋,一夕之间,南越崛起,统一南方。自此形成中原北夏、南方南越的稳定格局。
齐晋尧子嗣不多,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北夏皇帝齐誉,乃宜春皇后所生,宜春皇后据传入宫前只是因战乱流落民间的孤女,被齐晋尧救下而对其一见倾心,嫁为其妻。
而当年的二皇子齐潋,也就是现如今的定王,乃贤妃连瑶所生。贤妃之父是与齐晋尧并肩出入生死的将士,辅佐齐晋尧一起打下了北夏江山,但大业未成便战死沙场,死前便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齐晋尧。
贤妃在生下二皇子齐潋后不久,便忽得怪病暴毙而亡。齐晋尧也于不久后宣布齐誉为北夏太子。北夏十五年,开国皇帝齐晋尧驾崩,谥号骁帝。同年,齐誉登基,封号仁武帝。先帝遗诏封二皇子齐潋为定王,派驻云都,以定疆土。
云都乃北夏境内偏南富庶之地。自齐潋接管以来,百姓生活安康、市容有序,一派欣然之景。云都百姓提起定王,无不是交口称赞。
但遗憾的是,定王仅有一子,乃侧室薛琳芸所出,且正妃之位一直空悬,令世人困惑。薛琳芸乃当朝大学士之女,秀丽温婉,且饱读诗书。虽是侧妃,但聪慧过人、才德兼备,俨然已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但令云都百姓皆叹惋的是,定王世子齐予白,五岁那年因受人陷害,被杀手突袭,薛琳芸为了救下自己的骨肉,挡下了致命一击,当场毙命。
小世子虽幸而保命,但是双腿也在那次暗杀中受伤,自此再无行走能力,终日于轮椅上度日,深居简出。于是这位瘸了的残废世子也渐渐在人们的视线中淡出,很少再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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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跟着齐潋回到定王府的第一天,齐潋并没有与她多说什么。只是把她扔给了总管府上大小仆役杂事的翠屏姑姑。翠屏姑姑也不知这是何处带回来的小姑娘,便安排了一处西边的小厢房给她住。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带她去住处的路上,翠屏姑姑忍不住和景阳搭起话来。这孩子,看起来明明是一副绝顶可爱的孩童面容,却眸色沉重、寡言少语,浑身散发着他人勿近的气息。
“回姑姑,民女叫景阳。”回答依然显得拘谨且冰冷,翠屏姑姑深知自讨没趣,便也不再多言。
“喏,到了,你暂时就在这里住下吧,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另外,东厢那边的院落是世子的,平时外人不可轻易打扰,这是王府上下都要遵守的规矩,丫头你可要切记。”
“景阳知道了,谢谢姑姑。”回答依旧无波无澜。
屋内陈设简洁,但干净舒适,比起村里的小屋自是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但是这世上再好的房子,都比不了那和爹娘一起幸福生活过的小屋啊。
想到这里,景阳心里又涌起巨大的哀伤。本以为自己已然心如死灰,可以将情绪深埋,自此以后一心还恩,不怨不问。但是,这沉重的悲伤,实在是压得她无法喘息。
收拾妥当,她打算去外面走走,透透气,也算是了解一下她之后或许要长久待下去的地方。至于为奴为婢,她倒不曾在意。
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梨香园看看。上次在这里与齐潋第一次见面,也未敢仔细观摩。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园子应该是和娘有关吧。娘说过,那些关于娘的爱意与珍惜,都藏在了梨花里。若真是曾经满园的梨花香,那这里面又藏着多少关于她的爱呢?
时值初秋,园里已不复春夏时的姹紫嫣红,景阳步入一片初秋的苍绿之中,放眼看去,果然满园都寻不到任何梨树的影子。这其间,多少故事深埋。
忽然,景阳在一片绿意中央的亭阁里,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坐在一张轮椅上,手拿着一本书,面向夕阳余晖的方向。少年的侧脸看起来清俊白净、轮廓优美,许是阅读太过投入而剑眉轻蹙。
秋日的黄昏,凉风轻起,拂动了书页,也拂动了少年的发梢。这一派景象,看来竟是如此的沉静而美好,令人不愿惊扰。是他吗,是娘说起的小世子吗?景阳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是谁?”齐予白在她进园的时候便感知到有人的闯入,只是佯装不知,等来者自行离开,没想到对方竟朝着他的方向过来了。
“你是世子吗?”景阳便也不遮掩,迅速走上前想要同这个少年进行对话。“竟是个小丫头,我可从未在王府见过你,你是何人,在此作甚?”齐予白这才放下手中的书,认真看清来人的样貌。
景阳的视线与他对上的时刻,夕光正好,凉风也正好,十三岁的少年,初初长成,鼻梁挺拔,薄唇轻抿,眼眸灿如天上星辰,却透着深沉和冰冷。
景阳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从前她以为爹娘已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了,尤其是美若梨花仙子的娘亲,没曾想,这世上倒也有能如他们一般让人觉得不应在凡间的容颜。
“小丫头,我问你话呢?你在发呆?”齐予白看着眼前这个失了神一般的小女孩,不仅暗暗发笑,顺手抄起手中的书,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景阳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窘迫的红了脸,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我…我...我是王府新来的小丫鬟…我刚来没多久…就…就四处走走,熟悉一下…”齐予白听着那磕磕巴巴的回答,看着那原本冰雪可爱的玉团子脸变的跟小苹果一样红通通,竟觉得有几分好玩。
“这样吧,既然你是新来的,那你也顺便带我一起去逛逛吧,好久没走一走好好透透气了。正好我的护卫齐衡不在这里,小丫头你得推着我走了。”难得今日秋高气爽,又凭空冒出了一个可爱的小丫头,去散散心也是好的,齐予白看着这满园的秋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这外面的世界了。
景阳这才反应过来,他坐着轮椅,他的腿..是不能走路的…难道这会和爹娘说的事情有关系吗?景阳忽然开始有点恐慌,如若这就是爹娘所欠的债,那可是一个少年的大好人生啊…叫她拿什么来偿还?又有什么能弥补这样毁灭性的伤害呢?
“丫头,别愣着了,”听到齐予白清扬的少年音,她才摆脱思绪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赶忙走到轮椅的背后,轻轻地开始推动。
他们在王府池塘的岸边,慢慢地走着,他不开口,她便也不说话。“对了,小丫头,还没问你叫什么,”齐予白忽然开口,秋风携着声音一同划过景阳耳际。
“民女姓景,名阳。”“景?”齐予白已然清晰的感知到,未必会有如此的巧合。
“世子…可是认识我爹娘?”景阳如此一问,齐予白的心中更是确定了,“你是景轩明和季若璃的孩子?”景阳听到齐予白说出爹娘的名字,心下更是一紧。
“是,景轩明和季若璃正是民女爹娘。”听到这个回答,齐予白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厌恶,“他们的孩子怎么会在这?拼了命的也要走,怎么还舍得回来?”齐予白的语气里充满着讽刺与冰冷,景阳更加肯定,定是爹娘,当年给他带来了这天大的灾祸。
“所以世子的腿是因为爹娘吗?爹娘心中有愧,至死都无法忘记欠王府的恩情,于是我回到了这里,若能弥补些什么,景阳甘愿做牛做马。”景阳言辞恳切,只希望齐予白能够感受到她的诚意。
听到景阳提到自己的腿,齐予白心下便了然,他的嘴角闪过一丝邪气的笑意。
“我的腿,你要怎么还,你能怎么还呢?小丫头,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他们永远欠定王府,欠定王,还不清的。”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仍然是那个少年音,却听不出这之前的清扬之意了,仿佛现在面对着景阳的,是另一个冷酷无情的少年。
他直直地看向景阳的眼睛,眸色是深不见底的黑,叫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主子,你怎么跑这来了,王爷找我的这一会儿工夫,您可真能溜,还带了个小丫头。”护卫齐衡的声音突然传来。
景阳不知齐衡是何时赶到的,但她只知眼前此人定是武功高强之人,来去之间身手如此轻健,做到悄无声息。
“齐衡,我们走,”齐予白面无表情的向来者说道。“是,主子。”齐衡看了看景阳,虽是一头雾水,也不再多言,推着齐予白往东边的院落走去。
景阳留在原地,脑子里反复都是齐予白无波无澜的那番话,到底要怎样,她才能替爹娘了却这个遗憾?到底要怎样,她才可以弥补那个那么美好却就此被断送了一生的少年?这个童稚少女的心上,自此,满是荒芜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