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窄窄的床上,透过窗子的月光静静地落在罗亚的脸上,将他那张满是污渍的脸直白的展现在皎洁的圆月之下仿佛是白纸上的一点污渍,突兀而又孤独。
想想这人生啊!真是搞笑异常,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天里,一直到处于一种迷惘的状态,累了就直接倒在路边酣睡,渴了就翻找垃圾桶里的空瓶子,吃饭纯属是看有没有什么好心人,过得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毫无尊严,毫无人性。
但是,就是这样的生活,让罗亚有了一种自己在真实的活着的感觉,是自己真正的活着,而不是在任何人的干扰下活着,他可以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想什么时候骂人就什么时候开口,他可以自由的行走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虽然受到过排挤,嫌弃,但是,他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让自己的心里无比的舒坦。
罗亚,在这个世界,才是一个活着的人,一个大写的人。
他现在是在罗振国的梨园游梦里面,也就是在……自己家,是的,从这一刻起,这里就是他罗亚的家了,他继承了另一个人的身体,记忆,他现在就是罗亚,那个被现实打跨过的罗亚,只是,经历了一番磨难后成长了,也改变了而已。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躺在这里,在月光下,他的身上是肮脏的,整个人也是肮脏的,他不应该就以这样的面貌躺在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家里的。
这里,是家,以后,也是他的家,是他罗亚的家。
暖黄色的灯光闪了好几下才明亮起来,罗亚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眼前,这样的灯光,对他来说,太过于明亮。
木制的桌子,板凳,案几,都是些充满着时代气息的老物件,但是现在都杂乱的摆在一起,落了一层的灰尘。
记忆中的画面不断的浮现,让罗亚对这个不大的地方逐渐的熟悉起来。
梨园的门面看着不大,但是里面却是挺大的,这里是老宅区,有种四合院的样子,罗亚的记忆里,曾有人出高价卖这个地方,但是罗老爷子把人直接哄走了,他说这是祖祖辈辈的祖宅,是家,怎么能卖出去。
直到现在想起来,罗老爷子的那张怒到通红的脸,似乎还浮现在眼前,即使,自己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
罗亚刚才待的那一间是罗老爷子生前和罗亚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太多的东西。
罗老爷子的戏剧物件原本都放在西厢房里,红装,粉匧,还有传了好几代人的珍贵饰品,但是现在都没有了。
在罗振国去世之后,罗亚心灰意冷,把这些东西全部送给了罗振国的师弟郑锐,郑锐和罗振国是同门的师兄弟,交情也很好,只是选择的道路不同而已。
在罗振国去世之后,郑锐来找过罗亚几次,希望罗亚能到他那里去,但是当时的罗亚怎么会接受其他人的好意,所以在把父亲罗振国的东西都送到郑锐那里后,就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直到现在。
以前的罗亚没了,自己到这里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罗亚徒步走遍了大半个华国,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但是家里大门的钥匙却一直的挂在脖子上,像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一样,每天一睁眼都要去看一下。
让人觉得可笑又可怜。
在院子的中间,有一口八角的竖井,但是早就不用了,被罗振国用木板做了个栅栏围了起来,边上还种上了一棵柳树,说是留个念想。
在竖井的旁边有一个压井,就是那种七八十年代的那种,只要有引水,压井还是可以用的,在罗亚的记忆里,罗家使用的水都是这里面的,一直没有通自来水管。
引水的葫芦瓢已经早就干透了,歪歪斜斜的放在压井边上的大石块上。
罗亚扫了一眼,向屋里走去,从一堆的东西中掏出了一个木桶,木桶的上面还连接了一条麻绳,使劲的拽了拽,没有一丝松动的意思,罗亚裂开嘴笑了笑。
果然,就像罗老爷子说的那样,这样的纯手工老物件,就算是放个几十年,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些都是细心的人做的细心活。
来到院子里,越过并不高的木栅栏,罗亚把木桶丢进竖井里,有“咚”的一道落水声响起,绕了几下绳子,感觉木桶有了重量,罗亚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上提,听着木桶咯发出咯唧唧的声音。
井水一般都比平常的水温度更低,而且因为这井已经荒废了很久了,井里的水并不干净,罗亚打上来的一桶水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搅拌了过后的浑水,但是罗亚又不准备喝,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它。
拿起那个因为长期的曝晒已经有点开裂的葫芦瓢,从木桶里舀出水来,倒进了压水井里,在一阵阵的咕噜声中,罗亚开始奋力的压水,把一旁刚才一起拿出来的瓷盆放在了出水口,但是这刚压出来的水是不能用的,因为那个引水并不干净。
将第一盆水倒掉,罗亚开始压第二盆水。
小院里很安静,或者说,这一片LC区都很安静,只有罗亚压水井时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现在已经很晚了,周围住的人也都是一些老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毛手毛脚而打扰到其他人。
再说了,周围的老人他都认识,都是他的长辈,对他也是格外的好,他不想这个时候还打扰到他们,要知道,当年的罗亚一声不响的离开已经对这些把他当做自家子侄的长辈是一个巨大的伤害。
压出来的水仍旧很凉,但是还能接受。
罗亚把瓷盆端到了一旁的石桌子上,又接了满满一桶的清水放到一边,然后进屋从衣柜里掏出来了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放在了一边,这些衣服都是罗亚以前的衣服,但是罗亚估计自己的这具身体这两年应该也没怎么长,应该还能穿。
将身上充满酸臭味的衣服脱下来丢到一边,罗亚直接就站在院子里开始洗凉水澡,反正现在,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说,这两年多的流浪生活给罗亚带来了什么好处?大概就是这看上去很是健壮的身体了吧!罗亚的流浪就是一趟长途的徒步旅行,即使是吃的不好,穿的不暖,但是他都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无论风雪如何,他这两年一直都在路上,仿佛没有尽头,直到再次回到他熟悉的城市,以一个他以前从来都不敢想的形象。
屋子里面有成套的修剪的工具,那是罗老爷子的东西,一直放在家里的那个巨大的梳妆台前。
作为一个旦角,怎么可以有胡子。
这是罗振国的原话,所以罗亚在青春期开始的时候,就开始定时的刮胡子,不管有没有,然后,逐渐形成一个习惯。
拿着罗老爷子光的发亮的刀子剃胡子,罗亚当时还感叹道,以后自己这要是过不下去了,凭借这一手刮胡子的技术都可以成功的养活自己。
罗老爷子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但是也只是“似乎”二字。
刮刀在手上转的飞快,罗亚就着昏黄的灯光,在那个巨大的镜子前把自己一点一点的收拾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