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莫家也乱了
莲花派出所,一位民警接待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妇。“孩子叫什么名?”民警问。
“乐乐。”平头男子回答,他焦急得坐都坐不住了,答了一句就站起来,说:“求你们快点派人去找,还有看看治安视频,没准孩子还没走远呢!”旁边的女人显得淡定些,扯了扯他衣角示意他坐下。
“你坐下,我得先了解孩子的情况才能找啊,几岁了?出生年月,长多高,有什么特征,有孩子照片吗?在哪不见的?”民警边问边做记录。
“六岁,六岁多,呃?”平头男挠挠头,看着女人,答不下去了。
“出生年月,做妈妈的总该记得吧?”民警以为做爸爸的不记得孩子出生年月了,把脸转向打扮入时的女人,她侧头想了想,有点勉强地答:“年,月日。”说完朝男的瞪了一眼,男的似乎松了松气,又催民警:“警察同志,你能不能先看完街口的视频再慢慢问啊?”民警说:“那你们有孩子的照片之类的吗?”一个简单问题居然问住了这对男女,他们面面相觑:孩子才刚接手,还没给他照过相呢!
“你们和孩子什么关系啊?身份证,户口本有吗?”民警问。
“我们是他……叔叔阿姨。”平头男感到编不下去了,只好自认是自己是叔叔,妻子是阿姨,而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大声报案:“我孩子不见了!快帮我们找找!”
民警停下记录,看着平头男:“孩子的父母为什么不亲自来?”女人突然嚷了起来:“孩子爸妈在外地做生意,托我们帮他们照顾孩子,现在他走丢了,来请你们找一找呗,你还在这儿问个祖宗十八代,应该赶紧找啊!”民警倒没被女人的声势影响到,他仍旧冷静沉着,问:“两位的身份证请出示一下。”男人和女人互看了一眼,只好拿出身份证递给民警,民警认真地记下了两人的姓名:莫东林,卢君婷。
三十分钟后,两人从派出所出来,男人埋怨女人:“都是你,怎么这么大意,看个孩子都看不住!”女人用力摔上车门:“莫东林,他自己有心要跑,我哪防得了?我看啊,那个叫兰姨的女人有古怪,是不是她这头把孩子交给我们,那头又把孩子带走了,卖给第二家?”
“喂!老婆,你可别用卖字啊,我们给了钱是真,可那是给她的辛苦费,买卖孩子是犯法的,千万别和外人乱说话!”叫莫东林的男子心情糟透了,但也没忘警告妻子不要乱说话,刚刚在民警面前,两人已经心虚得形同拐卖儿童的嫌疑人,哪有连孩子的基本资料都不知道就上派出所报案的?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傻,可当时一发现乐乐不见,确时是急坏了。
“哼,你那个所谓伯娘就不是什么好人,以前叫了几次让她问她妹把孩子给我们,没次都回复说她妹不答应,怎么突然间主动送上门来啦?不对,咱们去找她,看她妹还在不在,如果不见人的话,那就有鬼了!”女人越说越起劲,指挥男人往他伯父家的方向去,本是她粗心大意弄丢了孩子,现在反倒一副受到陷害的不甘样儿,莫东林没作声,行动上却支持妻子的说法。
何宅二楼,秦歌拥着姐姐秦画坐在宽大的贝壳状沙发椅上,出外拍摄的任务还没完成,她是一个人回深圳的,没想到一进门竟然看到姐夫在为姐姐揉太阳穴!表弟王不准拿着一碗药汤侍在一旁,三个人没一点心理准备秦歌会在这时回来,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向她讲找乐乐的事。秦歌扔下行李就扑到抽掉神髓般的姐姐身边,全然忘了自己是因为发现怀孕并且有流产迹象才打道回府的。秦画见了妹妹,悲喜交杂,止不住眼泪直掉,“姐,你怎么啦?”秦歌既心疼又奇怪姐姐怎么会如此憔悴伤心出现在深圳她的家里,秦画自是泣不成声,文定山的心虽然揪成一团,但还是亲自向小姨说出乐乐是自己和秦画的骨肉这事。王不准见秦歌震惊得当场傻掉,便调出他为乐乐拍的一段录像,那是罗凤芝回家乡前来何宅找他时拍的,正是看了这段录像,文定山和秦画才更加确定,乐乐就是他们的骨肉,因为,他们当初从中介提供的电脑资料中选择代母时,选中的就是样貌端正纯朴的罗凤芝,印象太深了——事隔多年,罗凤芝的影像出现,他们还能一眼就认出来。
秦歌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仙女般的姐姐曾经多次接受过人工助孕,甚至寻求代孕!她盯着屏幕里在唱歌的乐乐,含笑看乐乐的罗凤芝,还是不敢相信真有其事,原来自己并不完全了解姐姐!她一直以为世上没有比姐姐秦画更脱俗的女人了。
现在,贴住有体温有眼泪的姐姐,才蓦然发现,她就是一个凡间女子,哭着想孩子的样子,与任何妇女没什么不同。
整层二楼只留了贝壳沙发旁的一盏桔黄色台灯,姐妹俩依在一起,什么也不说,默默地依着。王不准和文定山去了陈月菊的住处,希望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文定山已经决定要去罗凤芝家乡找她,罗凤芝住哪里,陈月菊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找陈月菊是必须的。
王不准一遍又一遍敲着门,开始还咯咯咯敲完三下很有礼貌地等待,可敲了半天都没有人来应门,急得连温和的文定山都按捺不住了,两人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磨拳撞门的冲动都要上来了。
莫菲菲一手挽着包,一手提着一盒冰镇三文鱼刺身,被门口的两个优质男吓了一大跳。她很快认出了王不准,张嘴欲说,王不准看到这家终于有人回来,大喜过望:“你好,是你?哦,我姓王,那天来过。”王不准也认出莫菲菲就是给他开过门还留了他电话的女孩。
“我记得,你问我要陈月菊手机的嘛。”莫菲菲把手中的盒子往王不准那儿一送:“帮忙拿着,我这就给你找。”王不准连忙接了盒子过去,莫菲菲从手袋里找出一张便笺,递给了王不准,王不准边接边道谢:“谢谢你!”莫菲菲笑笑,伸手要回了盒子,又朝文定山笑了笑,王不准顺势向她介绍:“莫小姐,这位是我姐夫,姓文。”文定山微笑着说:“莫小姐,打扰了,今晚过来,我们想找菊姨帮个忙的,不知她在不在家?”
莫菲菲也并不打算把便笺给了帅哥就拜拜,对于王不准一而再前来找陈月菊勾起她的巨大好奇心,今次与他同来的又是如此气度不凡的男子,能继续和他们聊下去,她一百个愿意。
“嗯,我刚到家门口,还不知她在不在呢,你们先等等,我看看吧。”莫菲菲说着,想从手袋里拿锁匙,王不准立即很绅士地主动帮她拿着盒子,莫菲菲的脸微微一红,手伸进手袋,有点忙乱起来,好一会才摸索出一串锁匙来。开了门,家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莫菲菲又到房间、阳台看了看,确定父亲和继母都不在家,才出来告诉王不准和文定山:“阿姨不在,可能是在月子中心还没下班吧。”
王不准说:“我已经问过了,她今天请假了没上班。”莫菲菲迟疑了一下,觉得陈月菊近日行踪有点怪,平日下了班人都在家看电视什么的,这几天她都是很晚才回来,再看到文定山很焦心的样子,莫菲菲干脆把他们请到屋里坐下来,问:“你们到底要找她干嘛?”
文定山对莫菲菲的不避嫌让他们进屋来谈很是感激,就开门见山把来意明说了:“是这样的,我在找我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他很可能就是陈大姐妹妹帮忙照顾的乐乐。今天陈大姐告诉我们,说这孩子已经由她的老乡带回家乡了,我希望能亲自去查证一下,乐乐是否就是我的孩子,所以想来问问陈大姐,她那位老乡家乡的详细地址。”文定山感觉到莫菲菲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因此放心地把自己的想法坦白说了出来。
莫菲菲听着文定山的话,慢慢想起陈月菊确实无意中讲过她有个叫阿兰的妹妹在附近做家政工,从陈月菊和父亲聊天时好象是说过什么介绍谁收养那个孩子。莫菲菲不爱听他们的聊天,对这事也只是有个朦胧印象,现在文定山说的,或许真的和陈月菊及她妹妹有关,莫菲菲点点头,拿起电话打给父亲莫锦泉。“爸,阿姨呢?和你在一块啊?正回来?好好,哦,我…没什么,你们尽量快点啊。”莫菲菲放下电话,文定山和王不准从她的对话中得知她父亲正和陈月菊在回家路上,不由升起希望。果然,莫菲菲笑着说:“他们很快就回来,你们等会吧。”
将近点半,莫锦泉回来了,一进门,发现莫菲菲在招待客人—两位看上去非常不错的男子,进门时还紧皱的眉头瞬间解开,笑了起来,女儿终于带男的回来见家长了!怪不得刚才催他快点回家,还破天荒问起阿姨(继母陈月菊)在哪,当然啦,见家长嘛,家里得父母齐全才好呢,莫锦泉一厢情愿地乐呵呵上前与文定山王不准打招呼,心里在猜:哪个是女儿男朋友呢?两个任何一个都不错啊。
“爸,阿姨呢?”莫菲菲打断了准备深入了解未来女婿的莫锦泉,她没见陈月菊,着急了,人家文先生的妻子为了找孩子都晕过去两回了。刚刚王不准告诉她,他的表姐还在家里等消息,今晚若没有乐乐的确切去处,他真不敢回去交待了。
“哦,她说买手机充值卡,让我先上来。”莫锦泉有点怪女儿大惊小怪,陈月菊在不在有什么重要,见女婿的事无需她掺和。他笑着继续招待客人:“文先生和王先生,哎,菲菲……”莫锦泉的食指在空中来回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叫女儿点明哪个是她男朋友。
莫菲菲开始不明白父亲的意思,等她领悟出来时顿时涨红了脸:“爸,文先生和王先生是来找阿姨的!人家已经等她一晚上啦。”
“什么?”莫锦泉惊呆了,再看看两位身材高大样貌端正的来客,问:“两位来找陈月菊吗?”
文定山说:“莫叔,打搅了,我们找陈大姐问个事。”
“你们……”莫锦泉慌了,今天下午侄子莫东林父妇来找陈月菊,陈月菊没在家,侄子非要他打电叫她回来,说她介绍给他收养的小孩不见了,莫锦泉连忙打电话给妻子,谁知她手机欠费,侄媳等半天没等到莫锦泉联系上陈月菊,竟一口咬定:“伯娘是合着她妹妹来戏弄我们吧,哪会这么巧啊,孩子一直都乖乖的,突然间就跑得无影无踪啦,连警察都没能找到他。你说,这满街的摄像头,他一个小孩能躲得开吗?”侄媳卢君婷的话气坏了莫锦泉,既是气晚辈对己出言不尊,又是气陈月菊成事不足坏事有余。他与陈月菊成为半路夫妻受到家族里多人的劝阻,说她们那个地方的人出了名偷拐骗男盗女娼,连一些招工单位在招聘启事上标明谢绝该籍人士应聘。他不能让她被亲戚抓住把柄。
“东林,我这就去找你伯娘,你们放心,这事一定给你们一个交待。如果是她们骗了你们,那骗了多少,我一分都不少你的。如果孩子最后查实是你们弄丢的,那你俩得向她道歉,怎么样?”莫锦泉换鞋就走。陈月菊上午办完事,下午闲着没啥好干,想起有老乡开了家拔火罐的店,硬要拉他去试试,他不肯去,她就自个去了,没准还在那里呢。
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没有那店的详细地址,莫锦泉在那一片区域挨家挨家店地找,将近走的岔了气才终于找着了。陈月菊背上吸了六七个竹筒,一听孩子不见了,惊得胖胖的身子由熟虾状挺直了起来,背上的竹筒仍紧紧地吸着肉,痛得她啊了一声,赶紧稍稍弯回去,皱着眉问:“真的?”莫锦泉看她毫不知情的样子,安心了不少,就催她:“你让她们把这东西拔了,我们马上去东林那儿。”
陈月菊到了莫东林家,差点和卢君婷吵了起来,一个质问对方为什么把孩子弄丢,一个则反问为什么她妹妹离开深圳溜人了,莫锦泉气不过,拉过妻子把手机给她:“你手机欠费打不了,用我的打给你妹,当大家面打,让你妹跟东林说。”
陈月菊哪敢打给妹妹说乐乐不见了,中午陈月兰上火车前还跟自己通过电话,她舍不得且放心不下乐乐,希望大姐替她看看乐乐,陈月菊拍着胸口说:“有我在,放心吧,保证在莫家养的白白胖胖开开心心!”没想到火车还没出一半路,那孩子就被莫家弄丢了,陈月菊又气愤又委屈,可是跟卢君婷吵也于事无补,再听莫东林讲报案时派出所的人让他回去备齐孩子的证件照片之类再来,陈月菊就象塞了一颗大大的糯米团子到嘴里,话也说不出来了:是啊,乐乐那孩子连个户口都没有,又没他的照片,咋能证明有这个人,更没法证明他就是莫家丢的孩子!唯一可做的就是他们自己把他悄悄寻回来。
于是四个人决定暂停争执,分头找孩子去。
按卢君婷所说,她是在商业街给乐乐买衣服时弄丢的,四人沿着商业街一路找一路问,整整折腾到七八点又饿又累得实在支持不下去了才吃了点东西,约定第二天再找。
回家路上莫锦泉接到女儿电话,万万没想到的是,另一拨要找乐乐的人正在家等着呢!累了一天的莫锦泉听文定山简单说明来意,心情可谓从天堂跌落地狱,都怪王不准和文定山长得太正气了,竟然使莫锦泉象丁良民一样做了一个错误判断:他们是便衣警察?
莫锦泉没见过乐乐,只知他是个有母无父的孩子,所以他没把文定山往孩子亲人方面想,反而想到今天侄子报过案,现在有两个男人来找陈月菊问事,肯定是派出所的无疑了。莫东林一辈子都是规矩人,最怕犯官非,文定山还想继续和这位大叔说下去,莫锦泉手一摆,站了起来,说:“两位请坐一下,我这就把菲菲她姨-月菊叫回来,你们直接问她吧。”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外走。莫菲菲想叫住急匆匆的父亲,可一想,以为父亲是觉得时间已晚,催陈月菊快点回来让客人问完送客,就没叫住他。
莫锦泉刚到楼下就碰到陈月菊正朝楼道走,莫锦泉连忙扯住她把她拉到林荫小道旁,陈月菊瞪着他:“干嘛?”莫锦泉压低声音说:“糟啦,家里来了两个警察,说等你回来问孩子的事呢!”陈月菊脸都白了:“啊?你侄他们去报公安啦?”她以为莫东林去告她骗钱,吓得脚都发软了,拉着莫锦泉:“老莫,怎么办?”
莫锦泉绷着脸,训道:“都是你惹的,还能怎样,你又没收受钱财,孩子又不是你带回来的,他们问,你就说是老乡让你托给东林带几天的呗。记住了啊。”
陈月菊一个劲地点头,此时她真是悔极了,千不该万不该参与这事,现在惹上警察,丈夫怪她还应付得了,只怕莫菲菲又多了一个看不起自己的理由啊。
“阿泉!喂,两公婆拍拖啊?”有人从花坛那边大声说,把莫锦泉和陈月菊吓了一跳,原来是邻居老甘,老甘朝他们走来,见夫妻俩陪着笑脸,逗得更欢了:“哎呀呀,老莫真是越老越浪漫哦,月下散步,啧啧。”
莫锦泉心里还惦着家中的警察,哪有心思和老甘说笑,他甚至有点担心这个老甘和他们一块上楼,平日两人都会串对方门下盘棋品道茶的,万一他说上自己家坐会儿,那可…他念头一转,推陈月菊:“还不快回去?你给菲菲炖的汤快干水了,我还要去买包烟呢。”
陈月菊会意,借机先行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