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少侠相识并不算久,却也算一见如故。
临毕业前,我用52度的二锅头和一些水果泡在一起,静置数月,毕业前夕开封,效果出奇的好,少了烈酒的辛辣,多了一些水果的清香。
只是,我从来不善饮酒,而少侠却一直在喝。
我从未忘记他不能喝酒,也没有忘记那个女孩儿临走跟我说的话。只是少侠说,别拦我,今天我就是想喝。
当然,少侠醉了。
只是我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儿的话,又想到了那个八月。
19年的夏天,我们离开学校,进到医院实习,在此之前,对于少侠的全部印象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偶尔所听来的零星半语。于是,我大概以为,他或许是一个略显粗犷的汉子。
事实上少侠并不粗犷,甚至是有些病态的,至少第一次见他时给最真切的感觉就是这样。那是一张消瘦并略带稚嫩的脸,面色苍白,一头微卷发黄的头发斜背着,有些凌乱。两道桀骜不驯的细眉下,一双忧郁空洞的眼睛,眼神中仿佛堆积着无限的心事。
八月。
那是少侠内心最孤独的一段岁月。
那个时候,少侠失去了他最心爱的姑娘,那个人如同抽丝剥茧般的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使他如坠深渊。她曾经是少侠情感与精神的寄托,她曾经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女孩儿。
少侠是一个内心极度孤独的人,孤独的就像古龙小说中的人物,那个数着梅花的人。
经历了女友的背叛的同时,少侠也患上了严重的胃病,每次发作都疼得满头大汗,缩作一团。可他却拒绝吃药,也拒绝检查,仿佛只有通过身体的刺激才能让他感觉自己并非一具空壳。后来经不住大家反复劝说,他终于去做了检查,只是结果让他更加的心灰意冷,严重溃疡,并有癌变的可能。那段时间,他经常一天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即使说话也大多是一些悲观消极之语,甚至生死成了他挂在嘴边最多的字眼,他那原本空洞的眼神如同將烬的余火,仿佛下一刻就会熄掉。
只是少侠内心骄傲,所以他从来不愿让别人看出他的痛苦,也不愿向别人倾诉。
在我无限担忧的同时,那个叫作卲久航的女孩儿出现了。
离开医院很久以后,每当想起少侠,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女孩儿,每次都会充满感动,也会对个世界重新充满希望。
卲久航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儿,也是我们特需病房的病人。因为童年的一次重感冒引起小脑受损,她失去了像常人一样走路的能力,每天要忍受身体无法自控带来的痛苦,原本她应该像同龄人一样,在校园度过着她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憧憬着大学的生活,只是那场大病,带走了太多。也许是自小就四处求医的坎坷经历,也许身在异乡,这个可爱灵动的女孩儿,却总是喜欢独自沉默着,宛如另一个少侠。
卲久航是少侠老师负责的病人,所以很多时候少侠除了会负责一些简单的治疗项目,也同时担负着疏导这个女孩儿心理的任务,只是那个时候的少侠自顾不暇,于是,大多时候都是两个人各自的沉默寡言。
后来也许是同龄,也许是看出了少侠内心无限的情绪,她开始会尝试着去和少侠聊天,慢慢的,听了她从小到大坎坷的求医经历后,面对女孩儿的疑问,少侠也说了自己的事。
在那不久后的一个下午,当我走进病房,意外的发现卲久航在看书,而且是我们的专业书。
我笑着问她“怎么?你对中医医感兴趣啊?”
她习惯性的冷淡,摇了摇头。
想了想,淡淡补充了句“我想找找,有什么可以治胃溃疡的方法。他应该用得上。”
我几乎立马就想到这个他就是少侠,只是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们都是学医的,这本书里能看到的,我们自然比她更清楚啊,她真…突然,心头一紧,一股暖意涌出,眼眶却莫名的湿润了。
是啊,对于她,她只是想尽她所能,去做一件她认为有意义的事。我又有什么理由去笑这份善意呢?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少侠时,他的眼眶也红润了,后来他告诉我,在那个时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自那以后,少侠开始耐心的吃着他原本厌恶至极的中药了,每天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也会跟我讲关于他的好多事情,当然同卲久航说的更多,也许他们的内心都已脆弱不堪,但却竭尽所能的相互鼓励着。
那以后,楼道里,我们也能看见卲久航依靠着墙面,小心的练习着走路的身影,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也开始会和过路的医生打招呼了。
日子仿佛开始变得美好。
只是。美好的时间总是匆匆。
开学了,卲久航的治疗也告一段落了,她要回东北老家去继续她的学业同时在那边继续治疗。
而那一天出院的时候,少侠因为胃病的复查并没有在。
那一天的卲久航,一直在楼道里小心翼翼的张望了很久,我告诉她,少侠去做检查了,因为之前的病。
她依旧沉默,片刻之后,她抬起头说道,让他注意身体,别让他喝酒了,希望他能比我早痊愈。
卲久航走了,留给少侠一个杯子,上面挂满了各种笑脸,就像少侠,也像她。
后来,少侠的病也好转了。
那个炎热的夏天也慢慢过去了。
我和少侠也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在此后的日子里,我们总会有意无意的谈起她,有一次少侠说,她临走之前跟我说,她让我跟他一起回东北。
我笑了笑说“你怎么没去?”
少侠白了我一眼,自顾自说道“那段时间,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她自己病的那么重,却在每天叮嘱我吃药,每天想的是让我尽快好起来。”
“希望她也能尽快好起来吧”我说。
“我们总归要充满着希望不是?”